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温柔的撒下,带出点点光晕。
巨大粗壮的老树下,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旁,正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挑起毯子,就着火堆烘烤。
熊熊火光,将他的脸映衬的,鼻梁挺拔,眼窝深邃,格外立体。倒是,不禁发现几分,没曾想的好看是怎么回事
当墨言再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抬头看了看,身下铺着柔软的垫子。一行侍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烤着火。恍惚的问,“你,你不是?”
见她醒来,络腮胡子不顾烤的有些灼热烫手的毯子,一把抓过,瞬间跳起来行礼。
“燕寒,排行第九。大人将我派给夫人,保护夫人,听夫人号令。夫人可以叫我燕九”。
“哦哦,燕九”,墨言点点头,刚睡醒,一时间有点混乱,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四周都是侍卫,却格外安静。安静的,有些奇怪。
一帮大男人,一句话也不说,看到她醒来,才在一瞬间小声交头接耳起来。如此训练有素,难不成,是在等她醒来?
扭过头四下看了看,这种默默做事却无一人大声交谈的气氛,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只等头转到一处,看到熟悉的人影后,纠结的心才放下来。
“夫人是在找大人吗?大人去安排熬汤给夫人了,应该快回来了,夫人不必担心”。燕寒看着她四下张望的样子,若有所思道。
“谁?谁找他?我,我就是看看。你,你,胡子?”墨言慌乱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快速反驳道,并试图迅速转移话题。说着看向燕寒他一大把乱糟糟的胡子,头发虬须一同缠绕,浓密的吓人。
“你要是剃了胡子,整体上,估计会比现在,好看很多”。
她才不会承认,对于她来说,在几天的照料之中,此刻的他,是她山水迢迢后,唯一他乡的信任了呢。
“夫人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剃掉”。燕寒小心翼翼的应承着,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就是觉得,留这么多的胡子会不会不好清洗呀,看着也有点乱。当然,如果你想留的话,也不是不”。
“剃掉!”阎浚走过来,带着不可拒绝的语气,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瞬间转换语气,温柔道,“来尝一尝。小心烫”。
墨言点点头,就手接过用厚厚的毯子垫着的汤碗,小口小口的喝。“哇,这是你做的吗?味道还不错哎”。说着吹了吹汤,轻轻尝了一口,捂住良心,试图发出走心的赞叹。
砸吧砸吧小嘴,嗯,实话说来,有点像白水哎。不,这根本就是白水吧。
舌尖一麻,啊呸,烫水。你放的盐呢?兄弟?调味料呢?啊?让你吃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再来一口。谁让她干睡觉不管事呢,嫁了人,山高水远,有如漂泊浮萍啊,算了算了。
如今离京日久,有的喝就不错了,哎,将就受着吧。
“好喝?估计夫人是饿了且心善,不忍打击为夫,才这般过于誉。为夫这手艺,可都没有放盐,居然也好喝?不过,既然夫人喜欢,那就,多谢夫人称赞”。
阎浚将滑落至小姑娘腿上的垫子往上提了提,揶揄了一句。看着小姑娘尴尬的微红的耳垂,心情大好。
不逗她了,小姑娘睡了这么久,估计早就饿坏了。再逗下去,怕是要委屈了。轻声笑着,从背后拿出准备好的另一碗,递了过去。
“好了,不闹了。刚刚的只是热水而已。你睡太久了,才醒,得先暖暖胃。呶,这是熬好的燕窝,趁热吃了吧。这些天你都没好好休息,先随意吃点,回府,再让人好好给你补一补”。
“咳咳,谢谢”。小姑娘一手端着汤碗,另一只手不好意思的悄悄伸出毯子外,将滑落的薄毯重新提了提。
想起什么,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是谁下药,让她睡那么久的?哼,亏他也好意思提。
干坏事的某人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毫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着络腮胡子一把扔下匕首过去。
一旁的燕寒嘟哝了几句,被阎浚冷冷的瞪了一眼后,老老实实的捡起扔过来的匕首,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剃着他的宝贵胡子,五官纠结成一团。
他的胡子呀,他留了好久的,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宝贝胡子啊。喝茶都不忍心打湿的胡子,却,哎。
没奈何,民不跟官斗,他以后,可是还要跟着人家混饭吃的啊。不讨好夫人,可怎么求日后重用呢?
大手抚上满地的一缕缕剃掉的胡须,皱着嘴唇,悲伤之意难以言表。
一点点,将胡须一缕缕捡起来,小心翼翼的贴身收好,准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这是他作为络腮胡子最后的倔强。
嘤嘤嘤,心爱的大胡子,你早点投胎去吧,不要记得他,不要惦记他。
来世,可要记得投个好人家。一个能珍惜你,爱护你的好人家啊。不要像他一样,得不到,留不住。
这货干啥呢?
不是,不就是剃个胡子吗?过两天就长起来了好吗?多大人啊啊?
弄啥子呢?又不是抹了豆油不能再长,准备剃发出家,这家伙叽叽咕咕念叨啥,他没看错吧,刚刚那是,抹了把辛酸泪?蹲在那儿唧唧歪哇,搞得像丢了媳妇儿似的?
一旁吃饱了正四处找个什么趁手的准备剔牙的车夫看着某人蹲在一旁,不知道碎碎念些什么,冲着一地胡茬做尔康手的悲切模样,发出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是他不够伤春悲秋了,不够情真意切了?还是,他们招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傻缺?
“哐当”一声,墨言一饮而尽,扔下汤碗,看着面前清秀的少年,一时间有些震惊。她只是觉得,这家伙可能不会太丑,但也没曾想,这浓密的大胡子下,还能藏着这样一张面孔啊。
眼前的人,除去一脸做作的哀伤,眉眼如画,饱满的额头,下巴光洁。眼中似有泪珠闪过,让人,尤其是让这个强迫人家剃胡子的她,着实羞愧的很。
就好像,她这个老妖婆,犯了什么天下大不讳之事一般,竟狠心,欺负了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年。
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你是燕寒?”
“是啊,夫人,怎么了?”燕寒挠了挠头,对上墨言惊艳的目光一愣。夫人干嘛这么看着他,难不成?
哼,少年委屈的一噘嘴,就知道,剃了胡子,太丑了不是,没有男子气概了,都把夫人给吓到了。
“你,咳,生的真好看”,墨言看着少年委屈噘嘴抠小手术手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惊叫。“他好可爱啊,像个小动物,好想养一个回府。
不是,这种东西,啊呸,这种人,成亲之前,她怎么没有见过呢?早知道,是不是说不定,也能买一个来养着玩儿?”
啥?等等,她说啥?好看?谁好看?他吗?
燕寒和一旁的某人同时愣了。某人偷偷绕到背后试图搂过夫人的小腰的手在一瞬间僵硬,挺在半空中,进也不是,腿也不是。
低下头,就着茶水的倒影,仔细的盯着,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摸了摸脸,都说红颜易老,美人难留,原来老话不假。
可没想到,他阎美人的花期,这么短的吗?
完了,这下完了。成亲还没过半个月,夫人就看腻了夫君的颜值了怎么办还盯着美貌侍卫不肯错眼,自己的夫人,又打不得,也骂不得,这可怎么得了。
问如何挽回夫人的爱美之心。求解?在线等,挺急的。
“咳,滚去喂马”,阎浚一闪身挡住墨言凝视的目光,打断她的话,十分不满的瞪了燕寒一眼。
燕寒一手握着剩下的胡茬,顿时僵在原地。“可是,可是马喂过了啊”,文棋怼了怼他的胳膊肘,登时貌似懂了些什么,“哦哦,喂马,喂马好”。
“好看吗?”阎浚冷笑着提上一根烤玉米,“谁啊?”墨言愣了一下,“你说呢?”
“哦哦,燕寒啊,他是挺,挺好看的”。
小姑娘捧着一根长长的玉米,吭哧吭哧的啃着,边啃还边点头。
“真好看?”
“是啊。清瘦高挑,鼻子立体,眼睛深邃”。小姑娘努力嚼着烤的发硬的玉米粒,“哎,你注意到了吗,他还是丹凤眼哎。这种眼睛很好看的,尤其是配上他这种鼻子和嘴唇”。
“嗯,是很,好,看”,阎浚看着认真点头的小姑娘,回头扫了一眼刚刚喂过马后准备坐下来烤火的燕寒,一字一顿的说道。
燕寒接过干粮,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娘的,赶了一天路了,可饿死老子了。一口热汤下肚,啊,爽!通体舒畅!吃着舒舒服服的倚在火堆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边边晃着脚。
突然感觉脊背一凉,猛地回头看去,正巧对上阎浚似笑非笑的目光。
咦,大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胡子刮丑了?还是我造型不雅观?
燕寒瞪大了眼睛,努力接收着来自新主子的指令,内心暗自计划着要好好干,表表忠心。
使劲努力想要看清楚大人说了什么,却忽视了一旁侍卫们安慰的眼神。
哎,又一个新来的,被王爷清瘦外表欺骗的憨憨。
阎浚迎着燕寒充满期待的目光,开口说了五个字,“今晚,你,当值”。
“啊?”理解内容后的燕寒一把打翻了碗。顶着阎浚怀疑的目光,燕寒苦笑着点了点头。
还要,还要值班巡夜的啊?
天啊,自从当了大哥,他都好多年就不做粗活了,没想到跟了贵人,还没有上人生巅峰呢,就这么多事要做,好烦啊。
“今天,谢谢你救我,而没有把我扔给那个好看的山贼”,墨言擦干净嘴巴,将玉米核轻轻放在一边,小声说道。其实要求早知道他这么好看,就,就给了他也行。
“不必。只不过是履行本王的义务罢了,你也无需困扰”。阎浚摆起王爷的谱,客气回应,本想开口的话语在看到她的时候,全部哽咽在喉。
切,就知道夫人你觊觎人家的美貌,只要他还活着,就给他死了这条心吧。夫人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好色呢?他这么好看,都满足不了?荒唐!
“本王的王妃,即便是个和离,也绝对不会允许让一群宵小之徒给欺辱了”。阎浚表情淡淡的,解释着他的举动。
“所以,迷晕我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墨言眼神扫过乖乖吃东西喝汤,不敢再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巡逻的燕寒,轻声问道。
“什么计划?”
阎浚并不回答,反问道。
“燕寒,长相清秀,衣着得体,却没有像你一样的通身气派。不像是土匪山贼,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不受宠的公子”。
呵,夜晚好冷啊,墨言搓了搓手,裹紧了身上的小摊子。
“看他能很好的服从命令,进退有度,打仗时空有蛮力却无细致招式。他对战的一招一式根本毫无章法,却拳拳见肉。这像是由自身良好的体力和无数次对阵的经验积累而成。所以他,应该是个士兵吧?”
墨言略过他光滑的下巴,想到他的虬髯浓须,“他留胡子留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是为了什么男子英雄气概,显然是在躲什么人。他不会,是在逃囚犯吧?还是哪位大家名下的旧部?”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阎浚轻轻脱下外袍,假装不经意的披在她肩上。
“是,他曾是,我父亲的旧部的儿子。他父亲去世前,托我照顾他。只是我那时还小,记不住事,故此相见不多。听说他在此地落草,特来找他的”。
咳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眼光假装瞥向别处。“至于,迷晕你。也只是计划之一,是怕你看到血腥场面,尖叫闹事”。
“哦”,墨言假装相信了这一套说词,点了点头。“我自小,对香味十分敏感。除了果香以外,几乎闻不得。所以”,暗暗的白了一眼假装淡定自若,气定神闲的某人。
“下一次如果想要我晕倒,请单纯打晕,或者是药晕我。这个香薰的味道,太刺鼻了,也太容易让人察觉了”。
“好,难为夫人了,下次我换个香薰”。阎浚转过脸来,完全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觉悟,还认真的点头承诺。墨言气的不想说话,白了他一眼。
夜渐渐深了,众人皆睡了。只留下燕寒一个可怜人,冷冷清清的蜷缩着,烤着火守着寂静的夜。
燕寒白了一眼一旁睡熟的侍卫们,暗自感叹人生无常。
谁知道呢,昨天是山寨的大哥,今天给人守夜,觉都没的睡。啧啧啧,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
“哎,世人皆醉我独醒啊,为人饮者留其名”。
在线美貌卑微的燕寒叹了口气,掏出随身的酒壶,小小的抿了一口。
九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