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正信手翻了几页,方才还挂在脸上的轻松淡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紧的眉头。
最终,他将书页一合,“不必看了,这里面的名录多半是假的,”
“怎么回事?”木不忘一惊,回头果然看到冷溪盯着自己,“不是我啊,为了帮你偷这玩意儿,我差点没死在那里面的机关阵下。而且我先前也不知你找我是为了拿这个,我可没动机啊!”
“究竟为何是假的?”冷溪也想不通。
“像丁家村这样的家族村落,应是大多数人都姓丁的。可这本册子里记录下来的人,却有大数非丁姓,就连令堂的祖籍也只写了权州府华都,与丁家村毫无干系。”南庭正如实道,“而且在这上面,南某也未曾找到那位丁掌柜的名字。”
“为何要造假?”孟鹤鸣在一旁懵然发问,却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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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溪和木不忘都沉默不语。
那日为防她在锦衣卫衙门里捣乱,冷成德连兵士都借来了,宁死也不把案牍库的门让出条缝来。
哪怕他们那时已经发觉她是冲着案牍库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准确地猜出她具体想要甚么,并且造假替换吧?
如果以假乱真者不是锦衣卫,那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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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
冷溪双手交叉而握,下了一个无比肯定的判断,“是东厂。只有他们才会这么无聊,紧咬着这桩由他们一手酿成的冤假错案不放。这桩案子里一定还有甚么是他们极力想要隐藏、想要销毁的阴谋。锦衣卫中,一定也有东厂的暗线。”
木不忘小小地鼓了鼓掌:“没错,很有道理,所以到底是甚么阴谋呢?”
“当然是……”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被她一秃噜嘴说了出去,连忙气急败坏地打住,“我又不是阉狗肚子里的蛔虫,我上哪儿知道去!”
“若按姑娘所说,此间涉及更大的阴谋,我想那调包之人将此卷宗既然拿在手中,肯定还有大用,暂时不会轻易销毁。”南庭正道。
“那件事说着是三四年前的旧案,真论起来却也沉积了十多年,如今鬼知道原件还在不在。”木不忘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南庭正摇摇头,思路清晰:“与其纠结这份卷宗,倒不如查清楚东厂从数年前起就在策划的那个阴谋。”
冷溪自然点头同意,转头和孟鹤鸣道:“阿七你回去以后将我们今日所说到的告诉阿魁,丁掌柜可以暂时不查,但那家元字号的富安钱庄还得命人时刻盯着,倘若有异象,立刻想法子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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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频频点头,木不忘却在旁边没个正形地道:“嗳阿七,我听说去北街之后你都被这母大虫逼着在那个甚么武馆学艺,学的怎么样了?”
冷溪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我是为了人家着想,而且山门武馆可是全华都最好的最好的武馆,你懂甚么?”
“俺…俺…师父老说俺笨,还老罚俺蹲马步……”孟鹤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咳,徐师傅脾气是怪了点儿,不过他这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半路出家,底子不如别人,勤加苦练也是应该的。”冷溪试图把话圆回来。
木不忘不紧不慢地道:“山门武馆的徐师傅,脚臭嘴臭脾气臭,人送外号‘徐三臭’,拜在他门下的弟子里,除了他最宝贝的大弟子之外,谁都没得过他的真传,没两年全都被他气走了。这可是华都人尽皆知的事了吧?”
“大师兄是谁,为何俺从来没见过他?”孟鹤鸣神往地问。
南庭正笑意淡淡:“那人名唤任道远,早些年叛离师门,于枢州观音山占山为王。没两年遭到朝廷围剿,全寨俱灭,独他不知所踪,从此下落不明。你听南某说了,但千万别在徐师傅面前提起此人,这是华都市井的一大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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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忽然有几星晶莹的白从破了洞的屋顶飘落进来,正好落在冷溪眼前的柴堆上,湮灭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她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屋外有小孩兴奋地叫喊,奔走相告着:“下雪了!下雪了!”
这么快,就又是冬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