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较深,莺语二次扭伤,不得不连累明昭与她在洞中安安分分等着人来救,夜间温度骤然下降,幸好明昭随身带了火折子,两人得以在洞中拾了些掉落的干树叶和树枝烤火。
“对不起,明昭师父,是我连累你了。”
“无妨,世间一切皆是命数,随遇而安便是。”说完,便沉默打坐了。
莺语:环儿这丫头平时挺机敏,今日为何还不来?
“那个,明昭师父,你从小便在寺中长大?”看着明昭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却总是一副老僧入定看破红尘的模样,没有一点少年人的鲜活气息,应是在寺庙中修行了许久。
“是。”
莺语:环儿,我快被这人冻伤了,你怎么还不来。
“吱吱吱——”环儿不来,老鼠爷爷我来了。
“啊——”
“女施主,你快勒死贫僧了。”
莺语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亮,火堆只剩零星火苗,身上带着竹香气息的灰色僧袍滑落,她蓦然攥紧,秀美的两颊飞起两抹红晕。
“明昭师父,你在干嘛?”
“一晚过去了,我们不能一直干等着别人救,我打算顺着洞墙挖些步坑上去找人来救你。”明昭见莺语已醒,走去接过她递来的僧袍背过身穿上说道。
莺语得救已经是午间时候,人早已饿得头眼昏花、饥肠辘辘,脚腕命途多舛二次扭伤,‘不得已’只能烦劳明昭师父这个唯一的健壮男子再次背回寺庙偏院。
环儿表情凝重,扶着自家小姐小心伏上明昭的后背,莺语想她可能是过于担忧加之生气了,一路上都在后边紧盯着。
明昭步伐稳健,尽量选择平稳的小道,规矩背着莺语穿梭在林间,莺语双手虚虚抓着他的手臂,头一点一点状似不经意靠在他后背,那人脊背僵了僵又放松,莺语唇角微勾,彻底放任自己沉沦在衣衫底下传来的体温。
穿过竹林的时候,莺语感觉面部一痒,抬眼一片带细毛的竹叶将将落在明昭的后领中,玩心顿起,抬手慢慢抽出,底下身子不禁一颤,穿过膝窝的双手加紧。
明昭将莺语背回寺庙偏院,便转身离开,后者不由失落,环儿一旁狐疑看着,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翌日。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陈嬷嬷领着一行护卫浩浩荡荡走进偏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捉拿逃犯的。
“又受伤了?”陈嬷嬷紧盯着莺语脚腕新固定的夹板,环儿横臂拦在她身前,可不敢让她再往自家小姐伤口招呼了。
“九小姐可不要跟老奴玩花样,毕竟老太君的手段你我可是都知道的。”
陈嬷嬷话虽不好听,语气却缓下来,态度与上次相比似乎客气了许多,莺语不明所以,待人消失在院门,独自坐在塌上,若有所思。
为何每次来人都像是瞧准了时机似的,难不成祖母在寺中放了眼线监看她。
上一次,这一次,许是我想多了。
晚上,合上房门,待环儿回偏房休息之后,莺语悄悄点上蜡烛,拿出藏好的男子衣袍,手上一针一线赶制。
又一日上午,没想到陈嬷嬷带着护卫卷土重来。
“我娘病了?”
“是,城主夫人身染风寒,卧病在床,分外想念九小姐,加上九小姐在静空寺接二连三受伤,恐于此处犯冲,老太君命我等今日务必要将九小姐迎回府。”
陈嬷嬷着重在‘务必’二字咬重语气。
说亲娘染病,莺语是相信的,可若说她想念自己,莺语是万分不信的,这次恐怕是老太君下的令,借口抬出孝道,令她不能拒绝回府。
莺语眼神茫然盯住敷着夹板的脚腕,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或许今日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此去日后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想到此,眼眶不禁酸疼,她听见自己说道:“母亲染病,我身为女儿的,自是爬也该爬回去在床边侍候的,不过唯恐我脚腕伤势加重,回去令母亲担忧加重病情,想请山脚的杨老大夫为我瞧上一瞧。”
“那是自然。”陈嬷嬷见莺语松口,暗地里也松了口气,虽是不受宠的小姐,但也毕竟是主子,何况未来夫主的身份还是……
老大夫背着药箱进门,紧跟在后的是一脸不情不愿的云童。
莺语浅浅一笑,将他招呼到床边,塞了一把庙会买来解馋的饴糖,他瞬间喜笑颜开,凑近脑袋甜甜说了几句好话。
老大夫看了眼脚腕的伤势,斥道:“这不要命了?二次扭伤本就是重上加重,不好好就地休养,还要将人移走,一路奔波过去,老了腿脚还能利索!”
老大夫气势逼人,陈嬷嬷不由气短三分,放软态度说道:“实在是城主夫人卧病,分外想念小姐,马车上备了几层软垫,保证伤不到九小姐分毫。”
“那出寺下山该如何办?”
“自然是将小姐扶下山。”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吼道:“扶下山?我看你这刁奴分明是来谋害你家主子的,静空寺到山脚那可是有上百阶石梯,一步步走着下山,这脚以后还能完好?恐怕华佗再世也再难医治。”
别看平时陈嬷嬷不苟言笑,够厉害的,遇见牛脾气的老大夫还真没办法,“那依你老看,这有什么万全之策?城主夫人和老太君真心在府中候着了,耽误不得。”
“当然是找个人背下山。”老大夫眼一瞪,看傻瓜一样看着她。
“背下山?”陈嬷嬷眉头一皱,扫了眼跃跃欲试的护卫,还有瘦成麻杆的环儿,再低头看了自己矮胖的身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陈嬷嬷心中犹豫,看了眼塌上的莺语,刚想随手指个高大的护卫来代劳,老大夫的风凉话边在耳边响起:“你要想清楚男女授受不亲,你小心回到城主府,你主子饶不了你,还有别找个摔了你家小姐的,不然还真就别想走了,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陈嬷嬷一凛,想了想也是,看了一圈很是为难,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能真让她来吧,“那您老说怎么办吧!”
老大夫恨铁不成钢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说你怎的那么笨,寺里皆是和尚,佛家有云,男女相皆为一相——众生相,那众生平等,在和尚眼里自然也没有男女之分,和尚助人,那是为了积德行善,自然不会同你家小姐有什么流言纠缠,你家老太君信佛,想必也不会怪罪。”
当朝皇帝崇尚佛法,导致各地寺庙与和尚受百姓推崇和尊敬,平常和尚帮助个姑娘,唯恐得罪佛祖,遭受天罚,想必也不会有人触霉头胡言乱语。
陈嬷嬷一拍脑门,犹如醍醐灌顶:“我怎么没想到。”
“你笨啊。”
老大夫背过身,冲小徒弟挤眉弄眼了一番,“云童,你与寺中僧人相熟,喊个最近的和尚来帮忙,不要耽搁时间,记得喊最近的。”
也不知道云童是真懂还是假懂,最后来帮忙的居然是和莺语有一面之缘的明澈。
明澈双手合十,施了一佛礼,温润如玉的脸庞带着恰到好处的舒心微笑。
莺语失魂落魄伏在明澈背上,隔着陌生男女的疏远距离。
快上马车的时候,莺语戴着帷帽悄然回首,没放过一角,满怀期待在茫茫人群中搜寻,可惜还是没能瞧见那人半分身影,心底溢满苦涩。
罢了,总归是有缘无分,也许这段美好的时日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终归面对现实的苦楚。
马车摇摇晃晃启程,此刻再无春日草长莺飞之时,女子穷游艳羡隔窗之景,此刻夏日莺归,不过空锁寥寥一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