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借着走廊房檐垂挂的大红灯笼低头看向坠儿,后者心神好似有些恍惚,身子不自觉挺直,双眼直勾勾盯着入口,眸底的星光随着夜色渐深蜕变得越发暗淡,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月奴攥紧手中的剑柄,想着一会儿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看在雇主也挺可怜的份上,出手营救一把。
一百万两,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大堂竞价的客人被吓得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面面相觑,这突然而至的人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对坠儿姑娘势在必得,一些生意场上的人认出了朱老爷,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不敢硬碰硬,他们虽然有钱却也不至于这么花,美人虽美,但也不急于一时,情愿此时卖个好,来日再行采摘,可惜他们想法终究太过美好,朱大富老爷显然是计划将美人占为己有。
“坠儿,你应知晓我对你的心意,便是倾家荡产,今日我也要将你带走,老鸨,你开个价吧,今晚我要顺带替坠儿赎身。”
花妈妈还陷在一百万两竞价的震惊当中无法自拔,蓦然被点名叫了声老鸨,一噎回神。
“这……”花妈妈不知该如何作答,为难看向帘后。
帘后传来一道清灵婉转的声音:“朱老爷……”叫了声不知为何又戛然而止,好似幽远叹了口气,喃喃道:“算了,是谁又何妨呢。”话虽轻如微风,但也足以让屏息等待的人窥听见。
渴求了多年的人儿终于松口答应,朱大富欣喜若狂。
成王扶额,内心连连暗叹,大白菜被猪拱了。
月奴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喝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忘了我们前边商量的,你真的——”
坠儿双目空洞,红唇轻启,苦涩无力道:“我只是累了。”淡淡的尾音仿佛消散在风中。
月奴呼吸一窒,虽然平日里坠儿跳脱爱开玩笑,但月奴从未觉得她真正快活过,她便好似带了两层面具,一层开心是假,第二层这样难过的神态才是真。
躲在暗处的小厮看向花妈妈,后者示意他按兵不动,皱了皱眉,盯着快燃到尽头的香,焦急万分,走到帘边,压低身子小声问道:“东家你怎么反悔了,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玩归玩,可不能真把自己搭进去了喽。”
这时大堂众人觉得朱老爷已经十拿九稳抱得美人归,纷纷拱手恭贺。
朱老爷春风满面,拱手嘴上道:“哪里,哪里。”禁不住心里得意。
“这坠儿姑娘可是貌若天仙,朱老爷有福气了。”
……
眼前香要燃到底了,花妈妈不忍心看,准备咬牙违背东家的意思去实施原先的计划,月奴紧皱眉头,攥紧手中的剑柄。坠儿眼神空洞,身形麻木,袖中双拳指甲层层陷入掌心皮肉犹不知。
朱大富提袍,正打算提前登梯上去迎接美人,没成想刚提步,一道声音从门口飘至堂间破空闯了进来,“慢着!”这一下惊得他胖硕的身形差点没稳住。
堂间众人对着来人指指点点,多是抱着看戏的成分,“这是个和尚,怎么是个和尚。”
“上次花魁大赛上好像就是他。”
……
坠儿身子一颤,猛地瞪大眼,目光穿透淡红色纱帘向下边望去,那人站在堂间极为亮眼,眉眼在月光下恍若嫡仙,目光也正穿透纱帘看向她,二人便这样隔着一层纱帘遥遥静望。
朱大富听见别人说的话,正了正衣冠,讥讽对明昭说道:“你个和尚来凑什么热闹,出家之人不是最讲究四大皆空?何况你有钱么?快走快走,哪凉快哪去,别来捣老爷的乱,今晚坠儿姑娘老爷要定了。”
明昭淡淡转头居高临下看向他,鬼斧神工的俊朗容颜让朱大富有些心生自卑,不过一想到这人只是个身无二两银钱的和尚,又顿时挺起胸膛,理直气壮起来。
明昭淡淡道:“无论你出多少,我都多出一两。”
堂间客人闻言发出一声声嗤笑,嘲笑他的狂妄自大和自不量力。
朱大富一愣,万般不信他如此富有,鄙夷道:“和尚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你难道还比我有钱?出家人不是说不打诳语,你钱呢,在哪里拿出来。”
“静候片刻便是。”
“我看你分明是想拖延时间,坏爷的好事,来人——。”
明昭没有丝毫慌张,淡淡打断:“来了。”是马车停在门口的声音。
朱大富一怔,错开视线向门口看去,门外有一群护卫打扮的人从一辆大型宝盖马车下来,卸下一个个大箱,两人一组迈过门槛抬进来,排排放在大堂地上,十分训练有素,箱子落地,地砖发出沉闷声,可见内置物品重量不轻。
随着一个个大箱相继打开,众人瞠目结舌,不由惊呼道:“黄金,居然是黄金。”
明昭不为所动,凝视淡红纱帘后,语出惊人:“这里是一百万两——黄金。”
“明昭愿一掷千金换姑娘良宵一刻。”
堂间一片哇声哗然,居然真有人这么傻舍得为一个红楼女子一掷黄金百万,更奇的是这主人公还是个和尚,乖乖,这可是黄金百万,有了这些一家子不事生产挥霍十几子辈都够了,众人同情看向只差临门一脚的另一个当事人。
朱大富脸色灰败,嘴唇颤动,隐隐有些不甘,却也知道看走眼了,他虽有钱,但对上这个和尚的百万黄金,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成王内心唏嘘不已,今晚还真是看了一出大好戏,待回京城细细说给王兄听,他这次一定会感兴趣。
花妈妈神情有些按耐不住地激动,月奴蓦然看向雇主,后者眉眼平静,可灯光下的眼眸分外映着一层水光,眼尾红润泛着妩媚,抬起下巴,故作倨傲道:“和尚?!我最讨厌和尚了,明明敢想却不敢当。”
明昭眉眼放缓,温声顺着她道:“是,我也最讨厌和尚了。”
花妈妈突然福至心灵,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总算看出了点门道,这两人不会是旧识吧,还是有点猫腻的那种旧识。
——
房间门窗均贴着大红囍字,门梁挂满喜庆红绸,案上燃着手臂粗的龙凤喜烛,整齐摆着几盘堆尖的红枣莲子。
花妈妈和月奴两人猫在门外偷听,可偏偏半个时辰过去了,里边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急死个人了,最后困到不行,才不得不遗憾双双离去。
坠儿静静坐在床边,身上穿着艳丽修身的红色喜服,白色面纱早已解下,头上盖着鸳鸯盖头,垂头盯着绣鞋上的白海珍珠,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明昭坐在桌边圆椅,手上盘着念珠,闭眼默念经文。
红烛垂泪,时间一点一滴消逝,坠儿渐渐失去耐心,双手死绞,盖头下的神情变得冰冷,“你既不愿,又何必在人前说出那番话!你——”
坠儿还未说完话,眼前忽的一亮,盖头被不声不响上前的人倏地揭开,下意识抬头,一身干净平整的灰色僧衣映入眼帘,再往上是一双静静凝视着她的漆黑眼眸,眸中倒映着一个呆呆愣愣的红俏娘子。
明昭的手指微微冰凉,抬手轻轻擦净她唇上的朱色口脂。
“你——”坠儿没想到他有此举动,脸色绯红,下意识挣扎,明昭忽的捏住她下颚,被迫仰头,措手不及之间,冰凉又温软的唇生涩堵住她所有的话语,宛若凶猛地老虎要吞食她的血肉,声音化作细碎的娇吟,在她差点喘不过气,以为要死去的时候,明昭才贪恋松开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粗喘的气息喷洒在她娇美的面上,染红了一片。
明昭看着她羞红的模样轻笑出声,坠儿恼羞成怒,单身揪住他的衣领拉下,毫无理智大胆堵上去,衣衫一件件落地,红烛渐渐燃尽,模糊了红帐中一双交叠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