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的那一刻，霍存还在昏睡中。

实在是这百日的日子太过难熬，她自己身子骨又弱，始终没有好好休整的时候，昨夜又经了人事，郑无止还没太克制，这加起来足够她晕上个三天三夜的了。

她鲜少这样安睡着，只不过还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即便是在郑无止的床上，身边都是熟悉的气息，也蜷缩成了一团，本能地没有伸展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灵安却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还真敢这般没规矩！”灵安直接冲到了床前，看到重重帐幔掩映下的身形，怒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我拖下来！”

阿巧也附和着催促两个侍女上去，不由分说地掀了被子。

霍存被一阵嘈杂声和拉扯的力道弄醒，只是她双手还被绑在床头上，没有被立刻拖下床去，不过浑身凉意提醒她自己已经无衣蔽体，任人宰割了。

“县主，人被绑着。”

“有锁吗？没有就直接解开啊！还任她在我夫君的床上待下去了不成！”

这是……捉奸来了？

霍存的确被吓得一身寒颤，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讽刺更多。

从前这赐闲宫的床，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郑无止想要她留下，还得挖空心思哄着她。如今却完全颠倒了，她还是郑无止的人，郑无止却已经不属于她了。灵安才是女主人。

霍存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知是耻辱更多还是悲愤更多。不过转眼时间，那两个侍女就解开了郑无止昨夜施与她的绑缚。

霍存随手抓了件郑无止的里衣蔽体，强压下心中难过，识趣地自己爬下床。不过准确来说，她只是爬到了床边，然后毫无力气地滚落下去的。

即使是这样，也并不能浇灭灵安心中万分之一的怒火。

一个重重的巴掌毫无预兆地落到她脸上，发出响亮的声响，霍存的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霍存哑着嗓子连连叩头告罪：“贱奴该死！贱奴该死！请主母恕罪！”

“看不出来，你还要脸啊？昨天夜里是如何勾引我夫君的？怎的今日醒了倒知道礼义廉耻，披着人家的衣服遮羞了！”

霍存抓着衣服的手死死地攥紧，默默承受着灵安的言语侮辱。

的确，在灵安的视角看来，她就是个在人家新婚前夜故意挑起事端的恶人贱人。谁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冷落自己，却在新婚前夜碰了别的女子？

说还不够，灵安直接让阿巧抢过了霍存唯一一件披着的衣服。

“我看你也不用这层遮羞布！我可怎么惩戒你好啊……若是赐闲宫中还有未来高阳侯府里的奴婢一个个都效仿你，只想着爬上主子的床，不好好伺候，那我这高阳侯夫人还如何自处！”

灵安怒气越烧越烈，在她看清霍存的脸之后更是无法遏制。

“你是之前那个茭奴？”

霍存咽了一口唾液，喘息两声，叩拜下去：“回主母，是……是贱奴……”

“我就说没有宫奴像你这样没规矩的！如今倒是把头发剃光了，不守规矩的手段反而更大胆了啊！”

灵安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敌意，思索了一会儿，有了好想法，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我记得，南朝梁武帝赦免了一批死囚，把他们关到了寺庙里做和尚赎过，又怕他们逃跑，便效法黥面之刑，在他们头上烧满戒疤，做出标记来，既是彰显罪过，也防备逃脱……如今你是头发也剃了，奴字也黥了，不如，我也赐你受戒烧疤，如何？”

霍存小时候见过烧戒疤的场景，至今难忘，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主……主母饶命！主母饶命啊！”

烧了戒疤更不容易长出头发来倒是其次，关键是那些和尚们烧疤之后，普遍都会出现晕眩的症状，睡眠更是几乎无法抗拒的事情，在受戒完成后的一段时间之内都需要通过做各色各样的事情保持清醒，才能熬过一劫，以免血液中毒。寺庙里一般都是采取向他们开放平时紧闭的藏书阁、禅室等等场合供他们参观漫游，通过他们的好奇心克服晕眩与睡意，保持清醒。她不相信灵安会这么好心，在她烧疤之后也这样吊着她的精神。

若真受了烧戒疤的刑罚，她恐怕就是一睡不醒的结局了……

即便真能捡回一条命，恐怕损伤也不会小，轻则视力受损、头脑昏胀，重则失明、终生病痛。

“把人拉出去，就在后殿院儿里行刑！还不快去准备艾香跟蜡烛？记住了，给我准备加长的香，让茭奴好好享受享受！”

四个侍女控制住了霍存的身体，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不说水米未进，昨夜一夜消耗，她双腿之间到现在还是并不拢，始终在隐痛发抖，就像被卸去了浑身的骨头似的。

她被倾斜着固定在地上的半人高的重枷锁住，跪在地上一动不能动，阿巧正在用艾香柱沾了蜡泪固定在她头顶，整整十二个，而且比寻常僧侣用的艾香还要更长出一倍来，这便意味着霍存受折磨的时间也会延长到两倍。

灵安亲自用纸捻慢悠悠一个一个地点燃香柱，灼痛的感觉立刻传导到霍存的头皮以至脑海中，钻心刻骨。

“呃啊！”

意料之中的，霍存实在捱不过这酷刑，开始扭动身子。这重枷虽说把她控制住跪着，却还留有缝隙，在剧烈的挣扎下，霍存的头疯狂地扭动着，头上的香柱也开始摇晃不稳，有两个直接落了下来，一个烫伤了她的脖颈，另一个烫伤了她的手背。

寺庙中烧疤，会有多个和尚按住受戒者的身体，还会在其脖颈上围一圈毯子，防止香柱滑落误伤，霍存并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说毯子，她连衣物都一件没有，现在身上未着寸缕。

“滑落了啊……那只能重新开始了。”

灵安笑吟吟地说出残忍至极的话，霍存却已经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折腾了这么半天，一切却要重新来过，谁敢说灵安这不是故意的？

郑冉好容易替郑无止应付过了刚刚大典上的烂摊子，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草惊蛇，直接上前阻止灵安县主，于是赶紧转身跑去召宁宫搬救兵。

“主子！主子！出事了！”

郑无止刚哄霍起繁睡下，就听到了郑冉慌里慌张的声音。

虽说郑冉随他性子活泛，但是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遇事稳重，从没有这样乱了阵脚的时候。所以郑无止立刻知道大事不妙。

他本能地想到了霍存来，冲出去问：“怎么回事！”

“主子，灵……灵安县主去您的寝殿拿人，秣……茭奴她被带到了院子里当中受刑，正烧戒疤呢！”

郑无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却顾不得自己，赶紧稳住身形往回赶。

他嫌走路太慢，心下慌乱，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在宫中施展了轻功，几个纵跃到了赐闲宫中去。126126z

东西都已经撤去，围观的人也都散了，霍存毫无生机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只有胸腔微弱的翕动证明她还活着。

郑无止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声一声地唤着“清述”，冲过去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沾得满手是血。他匆匆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给霍存披上。

霍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郑无止立刻喜极。

“清述，你还醒着，是不是？千万别睡过去！”

“来人！快去请太医，请符和悌！就说我郑无止病了！”

郑冉刚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听了命又转身要去请符太医，却被拦下了。

“夫君便是要这般宠妾灭妻吗？今日是你我的新婚之日！”

灵安县主质问他。

郑无止没管她，先让郑冉只管出去。郑冉得了底气，直接冒犯推开了灵安，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灵安县主一下子摔倒在地，可是院子里跟过来的下人连扶都不敢扶她。

郑无止才是这赐闲宫说了算的人，这五年来，他虽平常笑嘻嘻的，但是手段一点都不含糊，底下人都了解他的性子，不敢妄动。

“我郑无止的妻子是霍存，今日太女说的对。我们一日不曾和离，你算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灵安痛哭，只觉得天都塌了。

郑无止沉默了。他在霍征给他的名单里不得已选了灵安，不过是因为她是年懿柔的表妹，是其中唯一能与霍存沾些关系的。更加之，他让人留意了，这灵安在闺中是十分钦佩女帝霍存的，他原意想着至少灵安能爱屋及乌，对繁繁也好一些，多一个人疼爱她。

却没想到她对霍存敌意这么大，这也是阴差阳错算不到的事情。

她又不知道，茭奴就是霍存。

郑无止刚想告诉她让她以后掂量着一些，却被怀中人抓住了衣襟。

“别……别说……”

郑无止低头俯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果然没失忆。”

霍存身形一僵，却只能哀求：“在你身边，我真的装不下去了……但是，能不能别让别人知道？我得活下去……”

她断断续续地拿气声说话，已经濒临昏迷。

“好！我都答应你！清述，霍清述，你不许睡！只要你不睡，我全都答应你！”

霍存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剩因为剧痛而蹙眉，表情惹人心碎。

“唔……”霍存痛极，流露出隐忍的呜咽。

“撑住！清述，撑住！符和悌一会儿就过来了。”郑无止牢牢握住霍存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灵安心如死灰地瘫坐在那里，阿巧怎么唤她她都无回应，只是低喃：“凭什么……我自知我比不上废帝，可是那个宫奴凭什么就能……”

郑无止左等右等等不来符和悌，干脆把人抱了起来往外走，路过灵安身边的时候刚要绕过，却被灵安一把揪住衣摆。

郑无止知道现在不是收拾她的时候，勉强压住怒火，警告她：“你若是真对霍存有仰慕之心，就别动我怀里的人。冒犯她，就是冒犯霍氏。别问为什么。”

霍存蜷缩在他怀里，郑无止唤她：“把手搭到我脖子上，稳一些。”

她眼睛只能维持半睁着的状态，眼神已经迷离了，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听到郑无止的话，只是本能地信任、听从。

郑无止见她如白玉一般的手臂从外袍中伸出来，只觉得分外刺眼。

她原本是这样玉一般的人，如今却落得浑身伤痕。他自己也是一身的伤疤，所以深知其痛。

“阿止……阿止……我好怕……”

郑无止听到她已经开始呢喃这样的话，心下一沉，知道她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加快了脚步，正好迎面碰上了过来的符和悌。

“快！快给她看看！”

“不能睡！清述，符太医来了，你会没事的！不能睡啊！”

郑无止直接席地而坐，让霍存躺在自己怀里。

符和悌皱着眉查看了她头顶的烫伤，又搭了她的脉，连叹了好几口气。

“如何啊？”郑无止颤抖着问出声。

符和悌不无痛心地道：“这庙里受最严的比丘戒的和尚都没有下手这么重的！这烧疤必须选白日灵台清明的时候，受戒完一连好几日都不能睡觉，就这样精心注意了还怕血脉沾染了毒性呢！哪里有这样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就动这种刑罚的！身体肯定会大大受损的，视力不受影响的可能不大，不失明就谢天谢地了！”

“没有药石方法可以救治挽回吗？”郑无止越听越心慌。

“庙庵里都喝清热祛毒的草药，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身子，寒成这个样子，怎么给她用！只能尽力照顾，听天由命了！”

郑无止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郑冉还慌忙问他：“主子，这请太医的事情，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郑无止起身二话不说就抱着霍存往霍征那儿去。

“还交代？我让他给我个交代！”

清述……清述……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若是你真熬不过去，那老天这是在惩罚我，让我生不如死啊！

若你能安然度过这一劫，我发誓，拼尽全力补偿你，保护你，拼着我的命，也一定不再让你受这样的折辱伤害！

上一章被封了，第一次修改还是不过，要过四十八小时才能再申请解禁。后期如果有想看情节的，我可能会发到微博上去。看大家评论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