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33章 举眼风光长寂寞(一)(1 / 1)在下清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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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霍存继位之处就存在着这正统之论,虽说后来沉寂了一段时间,这想法暂时向现实妥协了,却并未被斩草除根。如今霍征归来,是顺应民心之举,支持率远远高于作为退而求其次选择才继承皇位的霍存,官民眼中都有一层加成,看着霍征在位的表现更是满意。所以这深秋雷鸣暴雨,虽说引起议论,却无疾而终了。

却不想,在多年之后看来,这天降异象,还真可算是一次预警,不过没人抓得住。这些都是后话了。

郑无止答应了要帮霍存找那份东西,但是也要掩人耳目,避过霍征的眼线。等到动手的时候,天气已然如此,花坛里的土也都被水浇透了。

郑无止打发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那处淋着雨翻找,霍存则是一如既往地与菱奴一起被锁在简陋的小房间中过夜。

外头风雨大作,冷风凄凄,几乎所有人都躲进了暖和的被窝里但愿踏踏实实睡一觉,菱奴也睡熟了。霍存扯了扯身上有些滑落的棉被,这还是郑无止怕她受凉特地吩咐送过来的,否则按着宫规,宫奴便只能单衣薄被撑过秋冬了。

她坐在靠窗的墙边,抬头看透过紧闭的窗子的一道道闪电光,心也跟着雷鸣轰隆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样的大雨冲刷,那书信还可能被辨认清晰么……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当初解春做好了万全准备,密封妥善,其他的,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了……

还有不能让人知晓,只能自己在外面翻找的郑无止……他冒着大风大雨,肩胛上的旧伤,还好么?

秉华宫中也是这样的一夜无眠啊。

年懿柔人走了之后就闯到了霍征这边,如今已经在殿门外跪了三个多时辰,就是不肯离开,如今这倾盆大雨一浇下来,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根本跪不住了。

“年妃还没走么?”霍征停了笔,吹灭了书案上的烛火,人坐在黑暗中发问。一下闪电,电光照亮他半边脸颊,显得阴恻恻的。只是他的神情并非骇人,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切。

“回陛下,娘娘还跪在外头,没走呢。”内侍答道。

“让她进来吧。去准备姜汤去。”

“是。”

没人知道当晚年懿柔跟霍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许在她转述之前,霍征已经比她更了解霍存的境况了,只是经此一晚,他心底又添了诸多慨叹与烦乱。

或许,他不该逼得这么紧的。那是小存啊,是她的妹妹,该是整个大夏最无忧无虑、明媚动人的女子,怎么他们就拧到了这个境地呢……

他最该恨的人的确是宗继,不该是她。不该拿她撒气的。

既然霍存已经到了这个境地,过去的身份、事情都记不得了,如今更是受了烧疤,伤了神识和视力,愈加的孱弱,他也该放过她了。

总该容她在郑无止身边做个婢妾吧?

天下之大,他不肯给霍存一点挺直脊梁的空间,但是这点生存的位置,又是以她一生苟且为代价,他还是能许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郑无止交给霍存的,是一封已经被泥水冲刷得无比模糊的字迹,只能勉强看到几个无关紧要的字词。

终究还是没有奇迹的。

霍存只觉得脑子里“轰”一下地炸开,而后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解春白白牺牲了,第二反应就是陷入无尽的担忧和自责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早点取出这份密信来!如今一切都断了……都断了……”

郑无止把无声流泪的霍存拥进怀里,却想不出言语来安抚她。他自己的左肩伤口,也是再度剧痛复发,正渗出鲜血……

但是这一切,似乎比不上霍存心底的绝望。

“圣旨到”

一声通传打破了氛围,郑无止连忙帮霍存擦干了眼泪,又藏好那已经字迹模糊的信纸,推门出去。

“陛下口谕,高阳侯郑追接旨”

郑无止长舒了口气,跪地接旨。

“郑无止可携内眷出宫,让他看着办吧。”三月nsyhz

“臣郑追,领旨谢恩!”郑无止敢说,这是他此生最认真的一次接旨和谢恩。

就这样,避到宫外的府邸中去,一世不再出来干涉这些过于残酷的朝堂、皇权,该是最好的生活了。

郑无止真的很觉得庆幸,也希望霍存能够宽心、放下了。

曾经的高阳公府已经抄家查封了,郑无止更是与原本谋逆的郑氏划清了关系,不算一脉相承了,如今这高阳侯宅邸是霍征另赐的新宅,选址在梧桐巷子,是现成的四进宅子,规模中等,比郡王级别稍差一些而已,空下来之后就翻新过了,之后空置了又十几年的时间,霍征登基之后又让人收拾了一番,这会儿正好直接入住。

接下来这两年时光,真的是霍存这一生中最自在最美好的时候,就像幼时那样。

灵安自己识趣住到了西跨院去,平时几乎是不越过垂花门来到东跨院。郑无止身边没留什么伺候的人,只带着郑冉出了来,再就是霍存陪着了。

跟灵安说的一样,她的确是只能作粗使婢女的装束打扮,这高阳侯府立的家谱,也不曾登上“茭白”这个名字。不过这都是身外物罢了。

这两年,郑无止便如初遇霍存那般与她相处,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离了身不由己,再不曾将她作下人看待磋磨,一切都静如止水。

有的时候霍存会思考,为什么自己一生所眷恋的美好时光,自己总是这样依附于人的存在。从前父母兄皆在,给她世上最好的保护,但是回头想想,她自己也的确不曾独当一面过。那样的自由自在,的确舒心顺意,却是无主见的。当经历过十年的摸爬滚打之后,抛却那层过于压迫人的家国责任不谈,那样意气风发、举止自如的底气已经成为了她无法割舍的习惯了。

经过了自由与独立,还有谁心甘情愿再做一个不得自主的笼中鸟呢?

又是深秋,在日光稍盛,暖意尚存的一个下午,霍存静静地把头枕在郑无止的膝上,他正在轻柔地为她梳拢已经长出来的黑发,两年光阴,已经长及胸肩了。

她又是也会挂念起解春所说的霍征的异动,但是这两年却是无比平静,让她不得不放松警惕。再加上郑无止与她在这府中画地为牢,别说大门,就连这东跨院都鲜少迈出一步。灵安倒是时常去宫中陪伴年懿柔年妃,也顺便看望霍起繁,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那孩子也没有那样排斥灵安了。

只是据灵安派过来的侍女描述说,霍起繁被霍征亲自带着培养,完全是按着未来一国之君的标准要求栽培,如今不过六岁,已经比同龄孩童要懂事得多了。不过那孩子也变得过分心思重,敏感多疑,像极了霍征的性子。郑无止因为要守着霍存,又不愿再见到霍征,很少再进宫去看望霍起繁,也就任灵安作个替代了,不过不容乐观的是,霍征在让霍起繁与霍存断了联系这个方面,的确是认真做绝了的。

年懿柔偷偷告诉过灵安,霍征不允许任何人在霍起繁面前主动提起与霍存有关的一切,就连郑无止在孩子心中的存在感也渐渐消泯了,宗继更是直接被灌输成了背信弃义、夺权谋逆的乱臣贼子,唯一不算什么好处的好处就在于,出于霍征的芥蒂,宗谱中已经抹去了前宣君宗氏与太女霍起繁的关系,太女走了宗族的正式流程,已经过继到霍征膝下为承祧之嗣,至于她的“生父”,便再没有什么人深究了。

曾经那一代人都亲身经历了这段历史,知道当初是宗氏宣君之女伴随着西南地动的灾情诞生,但是他们将带着所知深埋黄土之下,被时间冲刷,即便偶尔有民间说法流传下来,也会被“并无实据”的史书否定。

在未来的百年千年中,后世人多数判定霍夏的第二位女帝霍起繁生父是个身份微贱之人或者某个寺庙道观的出家人,所以才像兰陵王高长恭的生母那样不能被载入史册。至于霍起繁生父是宗氏或者郑氏的说法,后世多作戏说看待。

莫说后事荒唐可笑,即便在霍起繁这个孩子的心中,其实她的父母都已经渐渐变得模糊淡化了,在懵懂不记事的年纪里别人再多的陪伴,都比不过正在这启蒙时候霍征给她留下的影响要大,她依旧称呼霍征为舅舅,但是在她的眼中,这已经是一位重过缺位的父母的存在了。

孩子的感情是敏感而单纯的,虽说霍征对霍存做出了诸多不念旧情的狠事,但是并未让霍起繁接触到太多上一辈的仇恨,他唯一存了私心的便是让霍存和郑无止在霍起繁的世界中淡化乃至消失,再把宗继塑造成全然对立的“坏人”,即便是一点一点磨蚀,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也足够正在成长期的霍起繁淡忘过去,成为一个观念、认知与从前全然不同的人了。

霍存像只在太阳地里打盹儿的猫儿一样,慵懒地眯着眼睛,还间或在郑无止的膝上蹭一蹭,看着全然温和无害,没有攻击性,如果可以,郑无止真想把这样的她捧在手里藏一辈子,与谁都不再交集,两个人就这样过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真觉得这样的日子,即便是让我去当神仙我也不愿换了。”郑无止轻轻地在她光洁额头上啄了一下,笑得畅快。

“你这样陪着我被囚着,竟然还觉得这是归隐桃源般的安乐自在?”霍存睁开一只眼,抬起手来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带着揶揄的目光笑着看向他。

郑无止故作气恼地点了她鼻尖一下,道:“你还说我!你自己这个正主儿,不比我过得还自在?从前你总缅怀你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算是变个样子还给你了,你可还满意?”

霍存突然敛了笑意,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道:“但这种暂时安逸并非真正的无忧虑,我们的命,都没拿捏在自己手里,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若是只我的命,那不足顾惜,但是解春的话,我这心里总是没上没下地牵念着。”

郑无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神色大变,恰好被睁开眼睛的霍存捕捉到。

“怎么,你也觉得前路难测,似有风云变幻?”霍存问他。

郑无止有事瞒了她,一时心虚,脸色僵硬。

“你别多心了,如今就做个闲人最好,也能养养精神。那些政事,原本就太耗你的精血心力,好容易抽身了,便别再念想着了。万事有我,必定护你周全。”

霍存却不是这么好哄骗的人,她虽依旧那么闭眼躺着,神情舒缓,但是话里却透着明明白白的清冷,那是看得过分透彻之后才会有的清冷。

“从前你也没少对我说这些甜言蜜语,不还是转身就一个刀子捅进来么?如今我的身契在你手里,你若想给我安乐生活,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若是有一日你再翻脸不认人,那我岂不是风雨飘摇,全无依靠了?”

“清述,万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得到就必定要付出代价。你这般出身,已经决定了你若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争权到底若是贪求平和安乐,便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从前那些仇怨,不管是误会也好,算计也罢,你也看到了,皇权之争就是这般残酷,没有退路、没有手软可言,只是成王败寇。你占了霍征的,他再夺回来时,你们便不可能恢复到最初的关系了,如今你这般境况,已经是费劲了心思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你既然不欲与自己的亲哥哥的相争,那就只能做到彻底撇干净,别让他忌惮起疑。这样藕断丝连着,是给自己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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