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放心进园唱戏去吧我会联系你们的金银花夏枯草十五快跟上楼下有热闹我们去看看。”
成雪融停也不停扔下一连串的话就逃命一样地奔着楼梯去了。
被点名的三人快步跟上。
马林慌了声地喊着“姑奶奶”也追了过去。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自从他好死不死、非要作死去闻了林子里那些连狼都不敢闻的白色药粉后,这十几天来总有一股马粪味萦绕在他鼻尖,吃啥都像吃马粪。
太痛苦了,怎么办?
在线等了十几天这才终于等到挖坑的公主殿下,他得跟上。
马林后边,郭显仁也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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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梅浅芳正点头哈腰地,听着秦园管训话。
他心里纳闷啊,郭显仁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那跟建元新帝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啊,这无端端的跑去自荐、要进满园,那不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吗?
他正糊涂着呢,终于见郭显仁姗姗来迟,激动地抬头望去,却又愣住。
郭显仁、马林正在下楼梯。
可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的,不仅有郭显仁和马林,还有那男匪首、女匪首。
这是传说中的化敌为友?
梅浅芳呆若木鸡。
秦园管喊了两声“梅班主”,见他没反应;
跟着也抬头望去,见到了郭显仁、成雪融等人,却并无发觉不妥;
便招来小二问:“这几个是什么人?”
“哦,那是初蕾戏班的马夫老郭,驾了半辈子马,功夫可好了,专给他们梅班主伺候的,另外那个是他们司鼓,姓马……”
“少啰嗦!”
秦园管打断小二,呵斥道:“你就说他们是谁!”
“是,是。”
小二赔着笑答道:“那个大叔是戏班的马夫,后边那个是戏班的司鼓,其他走在一起的那几位是咱沛宁府人,祖籍在这儿的。”
至于成雪融他们和初蕾戏班有缘,什么一起来的客栈、饭后又去拜会梅班主这样的话,小二吓得是统统都不敢说了。
秦园管也完全接受了小二的答案,对成雪融几个丝毫不怀疑的,就指着郭显仁和马林,“你们两个,赶紧的,收拾了跟上来。”
“……”马林倒转手指,指着自己。
不是安排了让他就算打晕公主殿下、也要把公主殿下扛回京去的吗?
还有,他鼻子那毒还没解啊,可不能就这么和公主殿下分开啊!
“怎么,你不愿意?”
秦园管本是宫里的公公,是先帝拨了去给忠亲王当管家的,此刻他嗓音尖尖、兰花指更尖,指着马林就发问。
马林哈腰,忍着恶心讨好地答:“不,不,小的愿意,愿意。”
“那梅班主,你收拾收拾就进园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是,秦园管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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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戏班一走,整个大顺客栈都静了下来。
成雪融喊了小二来打听了一阵;
去茶馆听人说时事八卦听了一阵;
又带了金银花、夏枯草、乌伽什出去逛了一阵;
忙到日暮西山时回客房,才刚好撞上从江离房间里出来的当归。
“一整个下午,你都在里边?”成雪融惊讶地问。
当归点头,神色微有点疲惫,习惯性地笑了笑,“沛宁亦称水乡,水系发达,水上名目繁多。听闻沛宁湖那边便有不少画舫,可供游玩设宴、观赏水景,十分新奇,我有意前去一游,不知姑娘可要同行?”
“哦,就是上边带厨娘、艄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游湖的小船啊。可以啊,那就去试试呗,你请客哦。”
“当然。那他们……”
当归看看成雪融左右,正是金银花、夏枯草、乌伽什三人。
乌伽什睁着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看着成雪融。
“他们当然也去啊,你又不差钱,租两条船嘛。”
“是,都听姑娘的。”
于是,五人出发去了沛宁湖。
其时夜色已浓,当归果然租了两艘游舫。
乌伽什见那游舫宽大,就算十人也坐得开,就开始嘀咕了,“这船贵得很,当归你租一艘就够了,为什么要租两艘?”
当归看着成雪融,等着成雪融搞定乌伽什。
成雪融清清嗓,“这夜游沛宁湖乃是沛宁八景之一啊,十五,你难得出来,阿姐希望你能好好赏一赏这景。我和当归有话要说,就不和你一起了,免得打扰你。”
乌伽什这一听,才反应过来原来成雪融是要把他撇下。
小脸当然皱了,却破天荒地没再说什么“族长大人叫我寸步不离跟着你”之类的话,只是耷拉着脑袋。
“哦,我知道了阿姐,那我和金银花、夏枯草跟在你后面陪着你。”
“好,十五真乖。”
成雪融随口地应着,心里想着乌伽什近来的变化。
他心性依旧单纯,许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事他都想不到,但在她成雪融的事上,他似乎……
更开明了些。
成雪融也说不好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因为伴随着他的开明而来的,是忧郁。
乌伽什原本是那么快乐的一个人,夺走他的快乐,她倍感愧疚。
她郁郁,随着当归走上游舫。
当归也不打扰她发呆,自去跟掌勺兼掌舵的大娘点了好几道沛宁当地有名的小菜,又要了一盅桂花甜酒,坐到成雪融对面,便与成雪融无声对饮了起来。
一盅桂花甜酒喝完,六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也上齐了。
当归又唤大娘再送一盅,并对大娘说:“这儿清净,景致又好,能不能让游舫在这泊会儿?刚好,大娘你也辛苦了,歇会儿吧。”
那大娘被聘了在这沛宁湖上划游舫也有好些年头了,但像当归这么儒雅有礼的客人,却还是第一次见。
听了当归的话,笑得眼都不见了,连连应道:“好说,好说,公子太客气了。”
果真停了浆,又道:“公子要看够了,想换个地方看,就叫我一声。”
当归浅笑点头,“好,谢谢大娘。”
那大娘摆着手说“不用谢、不用谢”,就在船尾坐了下来。
当归从固定在案桌上的小碗里拿了一颗带壳花生,剥开来,一粒扔进了嘴里,一粒飞去了船尾。
大娘应声而倒,伏在船沿上呼呼大睡。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传闻只说莱安小神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采斐然、文思敏捷,是个百年一遇的文臣,却原来除文韬之外,莱安小神童更有过人身手,搞暗杀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殿下过誉。”
当归帮成雪融满上酒,又取公筷为她布了一轮菜。
才轻言慢道:“少时在府里,确实是在书本上多下了些功夫,是爹爹怕我读书读成傻子,专程请了个镖师到府里来教了我些拳脚功夫。”
“后来,皇上赐我做了太子少保,为着尽职,我便下力苦练了一番。但毕竟只是些外家功夫,强身健体而已,要说身手过人,还是跟了江离之后,他教的我。”
“说到江离,我真觉得他是个有造化的人。”
成雪融慢慢地吃着当归为她布的菜,“北越那个皇室也是挺乱的,他运气好,一出生就被那什么武林高手、世外高人给看中了,收作弟子,带去云游,不愁吃不愁穿的,学了一身好功夫,也免了惹上那‘乌头’的毒。”
“是吗?”
当归习惯性地还是笑笑,又帮成雪融布了些菜,笑着笑着,神情却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半晌,他伤感低叹:“公主殿下说得对,那‘乌头’毒害了太多人。”
“莱安卫家,斩首者九人,罢官者一十三人,流放者三十五人,另有外族、亲友、奴仆数百之众,遭贬遭弃,死伤无数。”
成雪融右手放下筷子,左手拿起酒杯,高举过头,向外一倾,“敬,无辜亡灵。”
“无辜?”
当归凄然轻笑反问:“乌头案已盖棺论定,公主殿下全然不知内情,何以敢下此结论?”
“因为相信你啊,卫子凌。要不是你,本公主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你要真是那不忠不孝、弑君谋逆之人,又哪有那么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
“公主殿下说岔了吧,我何时不忠不孝、弑君谋逆了?”
“哦,对,乌头案说的,是你的旧主,北越太子越崇文‘不忠不孝、弑君谋逆’,而你,不过是作为太子少保被牵连了而已。”
“乌头案关乎我国皇室密辛,且发生在六年之前,其时殿下您年岁尚幼,在下斗胆,想请问公主殿下所知几何?”
“乌头案啊……”
成雪融听当归这么问了,便举杯喝了口甜酒,权当润喉。
“北越乌头案,发生于北越第五代皇帝越正寒当政第二十六年,其时北越皇帝年已半百,免不了会有些腰酸腿痛的毛病,太子越崇文既师从国医,便为父诊视、亲伺汤药。”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北越皇帝腰酸腿痛的毛病是好多了,但却出现了精神不济、头晕目眩、言语不清、腹痛腹泻等症状。”
“太子心惊,请出国医,国医查看后,断定太子开出的药方子并没有错,鉴于北越皇帝病情有变,太子便又新开了张药方子,请国医过目、确认无误后仍由他亲煎亲送。”
“之后,北越皇帝病情是稳定了,却并不见好转。直至当年中元佳节,北越皇帝宴请群臣,太子按时于席中奉上汤药,北越皇帝服药后不久昏阙,皇后震怒,下令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太子身上。”
“原来,太子每日给北越皇帝煎的药,和他写在药方子上的药,是不一样的。药方子中有一味药叫乌头,本应是川乌,但太子却取草乌代替了川乌,且煎药之时并无久煮。”
“乌头有毒,乌头又分川乌与草乌两种,其中草乌之毒甚于川乌十倍。寻常方子中若有用到乌头,大夫必再三交代务必久煎久煮。而太子作为习医之人,亲自给北越皇帝抓药、煎药,却以剧毒的草乌置换了微毒的川乌,且并未久煮,令汤药成了毒.药。”
“北越太子越崇文毒害父帝,获罪下狱,太子之三师、三少,则被划为‘不忠不孝、弑君谋逆’之党,丁、袁、尹、况、楚、卫,六大家族顷刻覆灭,这便是北越有名的乌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