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丹离体,焉不归的那条命没剩多少了。他忽然想恨,想笑。为什么想笑呢,哈哈哈哈哈,谁知道呐,也许是想笑他居然开始恨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问一遍,承认吗。”
“没、可、能——哈哈哈哈哈哈!”他回光返照般踉跄地站了起来:“哥,你真是不赖啊,”他脸上又是那恶意的笑,这次真的是恶意了。从高挑的唇角一直透到焰金的眸里,溢着咬牙切齿的嘲讽和狠毒。焉深阙冷然抬手,没有半点犹豫地将匕首整个刺入他心脏。
“哈,尊驾。本王祝您坐听万代苍生赞歌、坐赏万里江山如画、坐拥万世南柯一梦!上穷碧落下黄泉,望您再也看不见一株海棠,让它脏了你的眼。红尘嚣嚣,愿您孑然一身,万寿无疆!”他眼中的光刻进了骨髓,手中一丢,是那个琉璃瓶:憬无泪。
“哦。”他淡淡道,“不承认吗。”
“不承认……”这回,是真的半点力气也没有了。焉深阙厌恶地一推,就把他推下了炼罪渊。焉不归终是如燃成飞灰的海棠,飘忽着没有半点声音。
焉深阙随手把黄金匕也扔进了炼罪渊,远远地瞥了一眼那个琉璃瓶,欲折路返回。刚走几步便听见一阵低笑,紧接着那低笑疯狂起来,丧病一般无休无止,淋漓着血意:
“好戏,好戏,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太好玩了,太好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飞舞的海棠灼烧的海棠怒放的海棠明艳的海棠飘零的海棠矜傲的海棠朱红的血红的绛红的嫣红的水红的猩红的,都是烧成死灰万世不归的颜色!”他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你把那一瓶起来,喝吧,你弟那么不容易给你弄来的解药,哈哈哈还记得你刚刚忽然全身无知无觉吗?哈哈哈哈哈,他怎会害你呢?!”
狂态入目,焉深阙只觉有些恶心。
“要杀你酹者难道还需要用毒吗?又或者你担心药有蹊跷?”他捂着心口笑着。焉深阙思索片刻,打开琉璃瓶,一饮而尽。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无波无澜。他还在想憬无泪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柄利刃照着他的心捅了进去,狞笑着把那个血淋淋的玩意儿毫不留情地整个掰开、一片片地撕碎、揉成一团再绞烂:“哈,尊驾。本王祝您坐听万代苍生赞歌、坐赏万里江山如画、坐拥万世南柯一梦!上穷碧落下黄泉,望您再也看不见一株海棠,让它脏了你的眼。红尘嚣嚣,愿您孑然一身,万寿无疆!”
焉深阙死死揪着自己领子,慢慢地蜷缩在了地上。一颗圆珠从手中滚落。血已经凝固了,无论是他手中的还是元丹上的。焉深阙双手撑着地想后退,想离它远点,又想把它捧起来擦干净。
悲恸难道还不够吗?!
完全空了,空落落的,拔长生剑拼命想找点什么感觉,拜托了,让我有点感觉,告诉我我还活着,哪怕给我点痛感,哪怕让我现在痛死在这里!让我活着!
上邪!
空的,什么都没有,没了,找不到,哭不出来,没有泪水,人呢,血,一地的血,他呢,没有痛感。
痛到没有知觉了吧?穿心刃成朱了吧?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麻木了。
血泊中,焉阙雨终于倒下。只剩下毋饫串串疯魔的笑声。
焉不归遵着金铃声行至一绘了业火红莲的木门。弥散的浓浓冥香间,一个年纪很小的少女的声音飘飘忽忽进了他耳:“请进,王爷。”
果然还是被杀了吗。他嘲讽一笑,推门掀帘:“参见冥女大人。”
看到那个小女孩的脸他才知道何为真正的无悲无喜面无表情。此时的冥女虽不是宵华,但一个人时其实也便是如此,那是冥女的特色。不过,她们内心在平静无波间会有什么,就不得猜知了。
“王爷,您可知为何殇君淡漠狠心至此?”冥女的双眼,你永远看不到底。无论哪一代。
“嗯?有吗?本王没有意识到。”
冥女推出一面铜镜,上面竟刻黄泉。此镜居然与碧落镜有异曲同工之妙,各元素除阴阳都无甚区别。镜中像现,他看见焉深阙真正中的毒一一胭脂的剑上,那点幢无情。
“他是忘了,王爷。他,很在乎您的。”
焉不归只觉头痛:“那他可别把那瓶解药喝了就好,忘了就忘了吧,把我整个人都忘掉再好不过。不过他应该会因为怀疑我而不去喝的,不怕。”
“可他喝了,王爷。他想起来了。您还记得您咒了他什么吗?您,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吗?”冥女语气并不淡,却也绝对没有一丝感情。她转头看向了黄黄泉镜,如莲瓣落水道出六个字:
“不成活。憬无泪。”
焉深阙的身形映在了镜上,他华裳浴血躺在地上,手中还半握着长生剑。两滩猩红,一滩他的,一滩焉阁语的。他睁着眼望看着空,没有雨,没有云,没有颜色、他脸上没有泪痕,因为他根本就哭不出来。
“谁伤的他?!毋饫是吗?!不对——这种样子,”他脑中一嗡,冥女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王爷,您死时若没有那诅咒,他也许能少刺自己几十剑。虽然,您并未做错任何事。”
焉不归难得发起了颤:“我做了什么?”他喃着,忽然眼中又有了光。“大人,我能否与你签订契约,请您帮本王让他把本王忘了,从此忘得一干二净,所有关于本王的都抹掉……然后,让胭脂这辈子能寻到他,两人花好月圆陪着晏儿?!”他向前快走了几步:“什么都行,献祭什么都行!”
冥女只是以一双平静的少女的眼看着他,许久:“恕我不愿。”
“为什么?!哪怕万世的代价不够,亿世兆世无穷无尽都可以啊!”
冥女抬起了手:“今日说与您这些,便是想好了契均内容:我让他忘了那番一组咒,也不让它成真,许你们来世相见。您需献祭的,是百世双目。”她的话不容置喙。
最后一次逾矩,之后我的时间大概.....就只剩一点了。该找继承人了。她暗自笑笑,当时还说什么不会为任何事所动,还不是与曾经所有冥女一般,一次次逾矩,最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