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并不理睬我，只看着半空中飘落下来的师父。

大概是吃酒的缘故，他的思维颇为混乱。

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黑猫，笑着说道“：你看它是个迷人的小妖精呢！”

我不止一次听过师父口中的小妖精，通常是形容他心仪的女人，也必定是真正的妖精。

但凡被他看上的，不管是蛇妖，鼠妖，猪妖，他都奋不顾身，舍命追求。

我甚至见过他喜欢上一只吃人心的千年狐狸。

那是一只一顿吃不得人心便要变回真身到处滚来滚去大声哭泣的矫情女妖。

师父被吵得闹心，不忍她的毛发遍布大地，只好拿了利剑直取自己的心脏。

他是不死之躯，心挖了长，长了挖，虽不见得有事，但眼窝深陷，人多少是疲惫了。

师父滥情也痴情，不知被挖了多少次心竟没见他哼过一次。

在狐妖吃腻了他的心脏，果断弃他而去后，才从嘴里发出呜呜声。

他确实是难过，伤了好几日，最后从哪里听说狐妖再也不吃人心后，总算有了一抹喜悦。

他是明白人，深知那只狐妖是吃心吃怕了，并非改邪归正。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确实当他为至亲之人，除却父母，他是最重要的。

因此，我常常规劝他不可再依恋妖精，恐怕要出乱子的。

他冥顽不灵，前一秒刚答应后一秒已在涉猎当中。

最为严重的一回是看上了哪路仙家的坐骑，害得那位仙家哭丧着脸，提了好酒，前来大呼求放过。

最后出动了天君的威严，闹得是沸沸扬扬。

我终于动怒，板着脸不说话，师父极为尴尬，又极为悲伤的舍弃了那只成精的虎妖坐骑。

他不知道我是出于担心才会如此生气，连续数日对他不闻不问。

他以为自己的德行让我失望，自此自暴自弃，成天找人喝酒，一喝就烂醉。

那日，师父依旧烂泥似得爬了回来。

陪同的那个人只瞥了我一眼，冷艳的嘴唇静谧的合着，见师父安全归家，便优雅的转身离开。

他过分耀眼，就像一场梦幻，极为华丽与绚烂，却又过于飘渺。

翌日，师父见我终于与他说话，竟是喜极而泣。

在悲喜交加的神态下，随即露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昨晚有谁送我回来吗？”

师父早已忘却昨日之事，我却上了心，睡不着的空当便瞎想着有关他的故事，带着傻笑进入梦中。

在师父注意黑猫的时候，我再次陷入了痴笑中。

等回味过来时，师父已重度昏迷，浓重的酒味盖过了弥漫屋内的焚香之气，刺激着我的嗅觉。

我摇头叹息，一时间可怜起了师父。

他本为凡人，据他所说修炼成仙乃是他八辈子也打不着的事情。

要不是误打误撞，被天雷劈开了肉身，三魂七魄撞飞急于投胎的某位散仙的魂魄，穿进了一位悟性非凡的小道士身上，他也不会开始走上修仙之路。

他无心成仙，沉迷在你侬我侬的男欢女爱之中，与他前世的浪子形象完全相符。

但奈何命中注定，他听信了一个女人说只有神仙才帅气的胡话，以至于诚心修炼。

最后挤进了天界十大逍遥散仙之一。

我讨厌天界中人称呼他为不劳而获的幸运仙家。

师父看似无所作为，但我知晓他在成仙之前，饱含的辛酸不比同道中人少。

他曾提及过某位妖精舍弃了百年的修为为他打好基础一事。

如此说来，他花费在女妖身上的时间必定不少，能让其心甘情愿舍身为己确实得付出加倍的辛劳。

师父在我未出世之前，从一个散仙晋升为二线仙人，不仅盖了神殿，还有资格招募弟子。

师父不务正业，时常擅离职守，被扣除的月钱，估计可以堆成小金山。

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萧条，也多亏相识的知已好友为人大方，经常救济他，不过日子依旧拮据的很。

也因穷苦，他的不少好弟子转入了他人门下，在我来之前，只剩下一个胖子和伙夫。

胖子在历经半年沉重的杂活后，成功减肥，再是毅然决然的甩腰走人。

连那伙夫也以吃不饱穿不暖为由，连夜启程不归，尔后，徒留我在风中凌乱。

“还是你最疼惜师父”。

这是那日师父对留下的我说得一句话。

可他那日不知，今日也不知，其实我是存了要走的心思，但父亲来信，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学习本领，这才有了留下的理由。

看着酣睡的师父，我的心境平和了许多，望向伸着懒腰的黑猫也没了抵触。

反而愿意去抚摸它的毛发，我喃喃自语，道“：你和师父倒有相似之处”。

黑猫不以为然，喵了一声，跃出了大开的窗户。

翌日，躺在床上的师父狠命的挠了自己的脸蛋，大叫一声苦也，歪着脑袋痛苦悲泣。

望着他脸上的红疹，我尤为怜悯，抓来又偷吃鲤鱼的黑猫，任凭他处置。

“罢了，怪我大意，不是它的错”。

师父支撑起身子，布满红色疙瘩的手托着下巴。

略微思量了一回，又道“：昨日约好与那些仙友喝酒，如今这番模样，必定不能相陪，你去替我说说”。

我使劲的摇头，容貌不出众是我毕生最大的憾事，也是造就我自卑的缘故。

独自站在那些须眉男子的面前，我情可以堪，脚软是一回事，眩晕是两回事，应直接钻地洞。

我羞红脸，轻声道“：不敢”。

师父拍拍我的肩膀，指向窗外香气醉人的桃花树。

他笑道“：你面色粉嫩，难得可爱，不站在百花丛中，哪能招蜂引蝶？”

师父突变正经样，低声下气的哀求我以他身份前去推辞约定。

他挠着瘙痒红疹的手，眼巴巴的望着我，有期待也有尊重，我只好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我抱着黑猫战战兢兢的立于四位俏丽郎君面前，鞠躬道声抱歉，红了耳根脖子，尴尬的静候回音。

“真是个好弟子呢！”

他含笑夸赞，递来一坛好酒，“这是你师父最爱的桂花酒，乃是嵚月上仙所酿，替我转送给你师父罢”。

作为妖族后裔，我深知自己的身份让天族所不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引起那些傲慢高贵的天族者们的注意。

当然这四位仙者平易近人，让我对天族有了些许改观。

我松开黑猫，抱着酒坛恭敬的致谢后，愉快的转身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