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庭院内。
枯黄的落叶堆积在庭院,我无心打扫。
绵绵细雨落下,雪白的绸缎正被冰冷的浸湿,我加快脚步,抓紧收下衣物,在腿软之前总算完工。
捧出的茶具锃光瓦亮,我娴熟的泡着茶,那烦闷之意被淡淡的茶香渐渐冲走。
喝一口茶望一眼舞动的花丛,怡然舒适。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灰沉沉的天,一团黑色突然跳进了我的视线里。
紧接着,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距离很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似乎在发光发亮。
他的鼻子高挺,嘴唇微薄,削尖的下巴留着胡渣,初略看着并无特别,但仔细端详久了,会发现他俊俏的很。
“你是青潭?”
我微微一愣,随即想要轻松回话,声音竟是断断续续,还带着青涩的味道。
他粗略的打量一下神殿,复又专心的看着我,嘴角始终保持着迷人的弧度,他指了指黑猫,轻声说“:它告诉我的”。
我望了一眼黑猫,着实不明白这样一位闪闪发亮的大人物为何会养一只不相匹配的黑溜溜的东西。
正在感慨之际,黑猫的眼睛瞟了过来,我赶紧假意一笑,掩饰慌张。
“哦,你是白莲的徒弟?”
我突然有所释怀,不羁的师父竟取得如此圣洁的名字,相比之下,光环照耀的他养只黑猫不算什么。
他微微一惊,问道“:难不成你不知晓他的名讳?”
我诚实的点头,他哑然失笑,微微扬起头,让好看的侧脸对着我。
他似乎对桃花树旁的那间伙房起了兴趣,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温柔。
“请你尝我的手艺”。
他很快起身,黑猫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倒在舒适的角落,泛起了迷糊。
因实在羞涩,没有尾随他高大的背影,学起黑猫的姿态,慢慢的退到光线较为昏暗的一角,打起了盹。
无法置信自己会在一片火海中醒来,恐惧弥漫四周,黑烟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我看不见,只能竭力喊叫,叫唤师父,叫唤黑猫,也叫唤那个男人。
时间让我筋疲力尽,嗓子嘶哑,身体渐渐地疲惫。
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想到了父母,在模糊的瞬间,似乎看到了长姐劈落下来的美腿。
我是太过悲伤才昏倒过去的,师父以为是自己姗姗来迟才让浓烟伤了我的身子。
所以见我睁开双眼,大把大把的眼泪鼻涕滚落了下来。
师父浪荡成性,学得好厨艺仅仅为了迷惑他的小妖精而已。
我在神殿的这几年,学得最齐全的便是洗洗刷刷,包揽了上至厅堂下至厨房的一切琐事。
空闲时,师父会指点一二,偶尔也会拿起锅铲,噼里啪啦的炒个蛋炒饭。
尽管伙房被毁,但他照样在废墟中烤了几块香嫩的鸡腿给我充饥。
他不勉强我说出事情的原委,只是哈哈一笑,安慰我说以后晚上烧饭委实不错,可赏月一番。
殊不知后来的每一次掌厨,天总是下雨。
夜里寂静,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想到父亲的胡子,想到师父的胡子,也想到那个人的胡子。
我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胡子了,在朦胧之际,竟被冒出来的胡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师父的老脸挂满泪珠。
“你父母来信,特许你回家一趟”。
我手舞足蹈了一阵,大包小包全揽在身上,这跑路的装扮让师父伤感了一回。
他摸摸我的头,凄凉又悲哀的叮嘱我一路小心。
师父着实清贫,送我归家的那头老骡子也是瘸的,慢慢悠悠转过几道弯路。
它终于四脚一蹬,归西了,我悲伤一场,只能将它埋入土中。
早听闻下山之路无比惊险,原以为那是师父为了挽留我而说得谎话,结果发现不仅路途曲折,而且暗藏妖孽。
在我采摘祭祀品的时候,一个扑打着红色羽翼的小孩从树上飞了下来。
他扫开红发上的几片绿叶,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望着我。
“你!太瘦了,还不够给我塞牙缝,当我婆娘好了”。
年少轻狂的小鬼却有着成熟男子的魅力,儒雅的气质,好似生于书香门第的公子。
小小年纪竟露出邪恶的嘴脸,只觉得调皮可爱,细细长长的獠牙与漂亮惹人怜的脸蛋形成强烈的反差。
就像恶魔中的小天使,那双清澈又邪魅的红色眸子欢快的转动着。
他的话权当玩笑,这个小鬼矮我一截竟还想占便宜,一面扯下红彤彤的果子一面笑说“:你叫什么呢?弟弟”。
他狠狠的咬了我一口,牙印整齐的列在我的手腕上,还可见血水流淌。
不甘示弱的我暴击了他的脑门,响亮的声音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他更是惊呆,错愕的表情又显无辜,我只好嘿嘿的干笑几声,一面揉了揉他发红的额头。
“你一个人呢?”
他一个妖孽在荒郊野岭我不觉奇怪,只是怀疑他是否还有同类隐藏在杂乱的野草中,等着搞突袭呢?
他甩开我的手,摆出小少爷的姿态。
摸了摸白嫩的鼻翼,道“:这不是你要问的,你该关心的是我是否饿了”。
我顿时无言,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拿果子拜祭完老骡子,才懒懒的说“:我要走了,弟弟,不见”。
鉴于先前我的态度,他已经发出冷哼,此刻面临我的离开,更是怒不可遏。
一把扯过我的衣袖,喊叫声刺痛我的耳膜。
“不要无视我!”
无理加傲慢,真无法忍受这个野小子,我调头就走。
起初他还紧随左右,不停的抖动双唇,脱口而出的漂亮词汇竟全是脏话,祖宗十八代被挖了个底朝天。
大概翻过一座山,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不短,却在翻山越岭的这段期间,共同经历过露宿,打猎,雨中漫步,夜观星辰等等一系列事情。
见他不再往前走,作为几日陪同人的身份,我不解的问道“:怎么不走?”
他似有苦衷,可不愿表露,冷冷的望了我一眼,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