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君侯,卫国遣使送信。”
齐侯手握椅角,猜想到此举必是王姬写信辱他声誉,那臭丫头还真是气劲实足,:“传卫使吧!”
:“是,传卫使……”
卫国使者匆匆跟随护兵入殿,与齐侯和众臣施礼,:“君侯,周王不知何故,突然借故出兵,说要替卫黔牟讨要公道,这不明白着暗喻君侯助军有违吗?君侯仗义劳心,不愿千里召集各路联军出兵,为我国平定内患,辅正主归位,实乃仁义君主……”
齐侯皱眉抬手,:“得得得得……周王到底派了多少兵马攻打卫国?”
:“这个……”卫使思索片刻,叫屈道:“说也奇怪,那周王只派一下士,领十几老弱残兵,声称要为乱贼黔牟讨要公道,实在有辱敝国,也大有轻蔑贵国之意。”
:“哼!”齐侯冷冷抽搐,只差没上前踹卫使一脚。
其余大臣也只是笑而不语。
雍廪上前道:“卫国如今刚刚稳定,讨伐卫黔牟时,鲁、宋、陈、蔡诸国均派盟军随君侯出战,而周王虽未助军,但也赐王姬联姻,周王怎么突然想起要给卫黔牟出头了?”
齐侯想到王姬,咬了咬牙。
另一位大夫不屑道:“如今,周王室早已不复当年,叫几名下士前往卫国,不过是想以此虚张声势。”
:“魇大夫此言差矣!怎么说周王也是四海天地共主,即便虚张声势,也难免惹诸国非议,借机出兵攻卫。事关我国颜面,还请君侯慎重思量。”
齐侯打发了卫使,恼怒奔王姬屋内而去。
王姬看到怒发冲冠的齐侯,惶惶不安的弯腰垂头,:“君侯……”
:“哼!你好大的胆子?”伯诸用力捏起王姬手臂,两眼射出怒火,:“王姬是以为出生高贵,仗着年幼无知,便不守嫁夫之道,以为周国可保你只手遮天,不把本侯放在眼里!”
王姬眼含秋水,嘴唇哆嗦,觉得有些畏惧,却掩饰着甩开齐侯捏得生疼的手,:“是,是我派人送信告知父王,难道君侯的所作所为,害怕告知父王吗?”
见齐侯不屑的手背腰后,王姬鼻酸红眼,:“敢问君侯何以求亲?大婚不过数日,迫不及待与那贱妇荒唐悖伦,可有把妾身放在眼里?”
齐侯走进王姬,神色阴郁,吓得王姬后退了几步,:“你好歹也是周国公主,满口污言秽语,你真以为本侯怕了你父王?呵呵……他不过是叫几个下士前往卫国声称要替卫黔牟讨要公道,哼!你们周国有多久没打过仗了,你父王可还会打仗吗?什么天下共主,大周早已今非昔比,不复当年,诸国崛起,群雄角逐,不再进贡‘包茅’之国比比皆是,本侯若真把你杀了,也不见得你父王真敢出兵,给你收尸。”
王姬年纪尚轻,虽不是周王最宠爱的女儿,但也算是众人中呵护长大的,不曾受过如此屈辱,早已泪眼汪汪,:“那你就杀了我,看看君侯如何对我父君交代,天下诸国如何看待。”
:“你是在威胁本侯?”
:“妾身不敢,君侯随性妄行,但是也别太过狂妄,齐国虽有些许强势,在这诸国云烟中也不过区区附属之国,君侯还是莫要太过自视甚高,倒行逆施,只会惹天下耻笑。”
伯诸一把后扯住王姬青丝秀发,:“你以为本侯会怕吗?你少在这危言耸听,小小稚女懂什么?你最好给本君安分点,把本君逼急了,就是天王老子本君也无所顾忌!”
王姬后仰胆寒,眼角湿润,心中怨愤,咬牙切齿,:“就为了那贱妇?”
伯诸再是用力一扯,:“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本君真不敢杀你,你不过是件联姻货物,若周王不顾你性命妄动干戈,那本君便更无需在意你的死活。”
从王姬屋里出来后,伯诸十分不悦,看着正赶来找他的雍廪,不禁稍缓怒气道,:“放心!寡人暂时不会杀她。”
雍廪这才舒了口气,:“主公英明!此时可不能在出任何差池,周国如今虽已衰落,但未免落人口舌,引其它奸险之国以此大做文章,对于卫国之事君侯还需慎重。”
伯诸倒不是怕周王室,只是雍廪之言也不无道理,:“既然他们如此喜爱那卫黔牟,要替他出头,那就传书于卫公,叫他把卫黔牟送给周王,本君就不信他周国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雍廪对自家君侯的脾气还是多少了解的,况且目前来看周国也确实不足为患,目前让群臣议论担忧的还是鲁公在齐国被杀之事。
雍廪转念道:“君侯,周国之事虽是小事,可鲁公之死惹得坊间非议,群臣纷纭,这对主公声誉有损啊!虽说这是主公家事,可各邻国之所以相依,也是敬畏主公英明,德高望重,不可为一区区女子蒙尘受辱,还望主公明鉴!”
伯诸看着雍廪沉思半响,杀了鲁公惹得天下笑话不说,就齐国境内,朝中文武百官也是飞短流长。若说王姬是因嫉妒胡喷泄愤,那雍廪就是行臣之谏苦口婆心,看来,他是得想个法子,重新找回点声誉,让大家忘记他为妹杀妹夫这档子事,重新回到道德标杆的前沿。
就这样,齐侯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郑国弑君夺位,天理不容,本侯决定,把姬亹和高渠弥引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雍廪都懵了,心中嘀咕,我只是想让你把鲁桓夫人给送走,你咋想的?把如今郑国国君和弑杀前任国君的头砍下来,就能混淆视听,忘记你干的丑事,崇拜敬仰了?
:“君侯……臣以为……”
:“众卿不必多说,寡人心意已决。”
众臣郁郁出了殿门还在窃窃私议,:“君侯是怎么想的?一直干预他国政务,郑国已经够乱了,既不出兵讨伐,却要引郑亹和高渠弥来什么就地正法,是想给那郑突做嫁?莫非那公子突也是君侯侄儿?”
:“唉!真是贻笑大方啊……”
:“算了,小声些,君侯行事向来如此,还是少说两句,明哲保身为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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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深秋落花飘散,秋儿静坐窗前,手里缝制着为两个孩儿添置的冬衣。
侍女端着亮色极致的鬃皮,无暇的朱红珊石,跟着齐侯入了秋儿居住的凌秋阁。
伯诸进门对秋儿笑道:“渐入初冬,冷风凛冽,本侯特意命人给妹妹做了件御寒皮裘,看看可喜欢?”
秋儿接过精致的皮裘,皮毛甚是柔软,:“这皮裘上好,妹妹虽已脱去孝衣,但荏是守丧之身,实不敢受如此厚礼,君侯还是送与各嫂夫人如是。”
伯诸上前抖开皮裘,披在秋儿身上,:“别想那许多,你看你近来都消瘦了,穿上真好看!”再将那串红艳艳的珊瑚珠链给她挂上。
秋儿未多言语,伯诸收住了微笑,转头吩咐侍女们都下去。
伯诸低沉凝视秋儿,缓缓道:“本以为你与那鲁公毫无情分,如今看来,倒是本侯妄作小人,拆散了你们一段大好良缘!”
秋儿眉间一紧,心中之苦也不足再为伯诸道,只是低头道:“事已至此,也是我情难自禁,实不该全怨哥哥。想必近日朝中内外难免多有纷扰,大哥乃一国主君,还需顾念重臣之思。”
秋儿走近伯诸,心中一阵酸涩苦痛。伯诸静静看着她澄澈的明眸,心中隐匿的某个角落轰然塌方,被掩藏的丑陋无处躲藏。
:“你想说什么?”伯诸阴沉着脸。他从小宠着她,在她面前似乎可以忘记自己也是个凶狠之人。
秋儿咬咬牙,鼓起腮帮子,:“秋儿别无所求,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在与两个孩儿相见,若君侯担心我归国会有性命之攸,就请于禚邑之地另僻一处居所,一来,为亡夫赎罪守丧,二来,也为君侯避开朝中闲言碎语,同儿如今已是鲁国之君,我这个做母亲不可毁他清誉,也该顾及他的名声,不能让他受辱蒙尘,大殿之上被群臣耻笑,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秋儿实在无颜面留守故国。”
伯诸眯眼,隐含凌厉之色,秋儿这话说得却也极为有理,:“也罢!妹妹对大局看得深远,本君即刻命人于禚邑修葺宅院。”
秋儿一阵欣喜,伯诸已经许久没见她的笑颜了,不禁眉眼下弯,抬手抚上她近日消瘦的面颊。
秋儿一怔,别头垂眼,如惊弓之鸟。
伯诸笑道:“希望这个决定能让你今夜好生安睡,看你这红肿的小眼,憔悴得让人心疼。”
伯诸郁郁转身离去,虽说当初杀鲁允确是一时冲动,但他也以为鲁允一死,从此便无人再能阻挠他们厮守,可世事岂能如他所想,如他所料。
秋儿生得美丽且心思细腻,从小习文识礼,比起姐姐春儿也是温慧许多。伯诸喜欢的不止是她漂亮脸蛋,得到她的身子。多年分隔,浓烈的相思有增无减,他曾那般执着的贪恋她的温润乖巧,如今却希望她能放荡不拘一格,对鲁允之死毫无悲情,也不至徒生愧疚,郁结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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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接到齐侯相邀的文书分为两派,一派觉得应当亲自前往,与齐国交好,另一派则觉得齐诸儿奸险狡诈,不宜前往。
其中以上大夫‘祭足’为首,极力劝说主公郑亹,:“主公万万去不得,想那鲁公在齐国死得不明不白,齐侯奸险凶狠,包藏祸心,想必有诈啊!”
姬亹思虑道:“你们多虑了,齐国已将彭生斩杀为祭慰鲁公,况且齐国如今强大,怎会冒然使诈落人口舌?再说,当年也是大哥狂妄不愿与齐国联姻,如今他已死去,正能以此与齐国重修旧好。”
高渠弥也赞同道:“主公说的极是!上次亲见齐侯,对忽之死面露欣喜,既是相邀会盟又怎会暗中使诈呢?”
姬亹心中思量,齐国是与他死了的大哥有仇,又不是跟他有仇,能有何危险?倘若拒绝的话,才真是给了齐国借口来攻打郑国,而且他觉得自己去了,最多不过是受点侮辱罢了,倘若因此能够解除郑国一场兵患,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祭足劝说无用,只得称病不出,由高渠弥护送姬亹前往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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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亹和高渠弥千里迢迢,刚刚抵达齐国城门口,齐侯高战城门,下令士兵即刻捉拿郑国乱臣贼子……
姬亹和高渠弥震动惊恐,被士兵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惊慌失措大呼,:“齐侯……齐侯……”
郑公姬亹吓得大怒,:“齐诸儿你个奸险小人,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本公……”
齐侯指着城下郑亹和高渠弥厉声呵斥,:“郑亹你个不念亲足,残杀弑君的奸险之徒,你之所以能继位,皆因高渠弥弑君,你不但没有责罚,还继续让其担当卿大夫之职,包庇他弑君之罪。”齐侯拔剑而指,‘义正言辞’高喊,:“今日,本侯就要匡扶正义,替天行道,将他们车裂!”
:“不要啊!救命啊……”姬亹和高渠弥吓得惊慌求救……
:“啊……”惨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这样,姬亹和高渠弥尸首异处,死在了齐国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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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偶有细雨飘扬。
秋儿身着素淡锦棉长袍,鸦羽般的漆黑秀发柔柔的散了几丝在鬓边,站在马车旁,准备前往禚邑。
伯诸眸色深沉,却也知这是最好的安排。
雍廪怕主君再这么看下去会舍不得送鲁桓夫人走,急忙瞅瞅主君,又看看鲁桓夫人,:“主公,夫人,但天色也不早了,不宜太晚上路。”
伯诸这才回神,深吸了一口气,:“上路吧!禚邑荒凉,若有何处不满,差奴婢回来禀报,不可苦了自个。”
秋儿看着伯诸安排随行的奴婢和护兵,也不好再过推辞,只是福了福身子,双目微侧,:“哥哥保重!”一句简短的拜别,便匆匆转身上了马车。
伯诸心似这沉闷透寒的天气,看着马车人影渐渐消散在迷雾中。
秋儿摇摇晃晃的玉手扯出锦帕,拭去滚落的泪珠。伯诸杀死鲁公等于就此改变了她的一生,她曾挂念与伯诸那年幼悖逆的旖糜之爱,可鲁公一死,犹如当头棒喝。她是聪慧之人,自是明白不能完全倚靠与伯诸之间这种见不得光的情爱过活,尤其鲁公一死,她才猛然惊恍鲁国大乱,这才想起自己生为母亲的本分。
秋儿侧目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起来时鲁公马车内对她无知窃喜的羞辱,是她害死了鲁公。
她并非就此深爱鲁公,也不是就此抹杀了与伯诸多年畸形的爱,只是此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消磨了那些爱不爱的欲望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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