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心裂肺地哭着，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连珠滚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哭。

于是他把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愤怒，通通化作了一声声响彻天空的哀鸣。

嚎啕大哭。

却依旧止不住他的心痛。

###

与之相反的是劫后余生的众人。他们第一时间就被这阵婴儿的哭声吸引，纷纷围了上来。

新生的婴儿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个黎明时分出生的孩子，简直就是他们活生生的写照。

历经艰险，然后排除万难，最终在黎明到来时迎接新生！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婴儿粉嫩的小脸之后，所有人立马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子。

“你们看这小子哭得多么洪亮，将来长大后一定跟我一样英明神武！哈哈哈！”一个壮硕的武士大笑道。

“得了吧你，像你就完了。你看他粉嫩的小脸，长大后多半有我这么英俊潇洒！嘿嘿。”白衣剑客摇头晃脑的说着。

“少来少来，你们两个，一个五大三粗，一个小白脸，怎么可能像你两个。要我说，单看他饱满的天庭，不用说肯定和我一样聪明睿智。”

“啊呸！你们这三个家伙，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自吹自擂！”陈老挨个将三人鄙视了一遍，然后才继续说道：“依我看啊，先给这孩子取个名字才是正经。”

白衣剑客顿时更加来劲，兴奋地举手抢道：“我来我来！还是刚才说的，论小脸俊俏粉嫩，这小子可以说是不输于我。我看就叫他小白好了。”

众人一阵狂呕……

“大壮？”

众人继续吐……

“大智？”

“大勇！一定要叫大勇。勇猛果敢，比我也不遑多让。”

“俊潇？又英俊又潇洒，一如我的风采。”

陈老铁青着脸，又气又怒。他对这三个白痴简直无话可说，干脆一人赏了他们一发小禁言术。

然后接下来的画风就成了这样。

“哔哔？”

“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陈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世界终于又清净了。

“我看不如叫他黎明吧。在黎明时分出生，属于我们的黎明，也属于他自己的黎明。即是我们的新生，也是他自己的新生。”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好！”

“同意。”

“嗯，不错，好听又有寓意。”

这个名字得到了大家的拥护。陈老捂着胡须微微点头。就连被禁言了的三人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哔。”

“哔！”

“哔哔……”

发出两个哔哔音节的白衣剑客怕被人误解为“不好”，赶紧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正当大家一致决定就此命名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从容突然开口了：“他有名字的。他叫李应飞。”

“哦……”

“唉……”

“哔……”

所有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忙活了这么久，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不容易达成一致了，结果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就在众人一片哀怨的时候，白衣剑客再一次跳了出来。

“罢了罢了，取不了名字无所谓，我还可以把我惊天地泣鬼神盖世无敌霹雳神功传授给他！”白衣剑客实力较强，于三个人中第一个破除小禁言术。

“对呀对呀，还有我纵横江湖三十年的夺命追魂枪……”

“还有我，还有我……”

“哔哔哔……”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地明里讨论要传授李应飞各种神功，实际暗里却在吹捧自己的成名绝技之时，赵从容再一次出声，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我会亲自教他。”

……

现场再一次鸦雀无声，众人脸上全是大写的尴尬。

早在十年前，赵从容就已经声名显赫。而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他更是用他强横绝伦的实力、从容不迫的魅力征服了众人。所以当他发话以后，再没有人出言反对。

只是被他这么一强势截胡，乐趣少了不少。不过也没人去计较，因为接下来的旅途无疑轻松了许多。

将女人就地安葬以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时而评论沿途的山河风光，时而停下来两两捉对切磋，仿若野营般轻松惬意。

有人一口气打了二十多只野兔，拿回来剥了皮洗干净，架在一堆石头上烧烤。

没有调料，众人却吃得酣畅淋漓。木头的原香被烤进了酥脆的皮肉，咬上一口能从齿尖香到胃里。

之前的逃亡路上，何曾吃到过这等美味！

不对，应该是在逃亡路上，他们从来就没有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上一顿。

就在众人风卷残云消灭烤兔的时候，小应飞也没有闲着。别人去打野兔的时候，赵从容为他猎了一头母豹回来。他此刻正闭着眼，大口大口允吸着猎豹的母乳。

这时候他也已经明白，赵从容当时剖开女人的肚子，其实是为了救他。

女人死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也命不久矣。脐带那头已经不再有新鲜的空气进来，靠着原本残留的一点点空气，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而已。如果不是那把剑，如果没有这个人，他早就已经窒息而死，成为女人尸体里的另一具尸体。

可是他还是无法原谅这个人！

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他做不到！

他根本无法释怀！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把浸泡在她母亲鲜血里的利剑！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把开膛剖腹切开她母亲身体的凶器！

他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到顺着剑身滚下的血珠，坠在剑尖上左右晃荡，最后滴在他的眉心！

同时也滴进了他的心里……

那一滴滴滴落的，是她的鲜血，更是仇恨的种子！

他恨！恨那头抓走她母亲的巨龙！是它让她动了胎气，断绝了生机！

他恨！恨这个名为赵从容的男人！是他眼睁睁在自己面前，亲手将她开膛剖肚，血染了他的世界！

他还恨他自己……只能躲在她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所有一切无可挽回地发生，却无能无力。

天知道他有多想保护她。

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需要救赎。

他要，荡平整个龙族。

他要，折断那把利剑。

他要让他，匍匐在他脚下。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定；只有这样，他的灵魂才能平静；只有这样，才能告慰天上的母亲。

###

数天后。

这只人类小队一路闲庭信步，终于抵达暴风要塞。

除去还是婴儿的李应飞不算，出发前的三十三人，如今回来的只有八人。

九死一生的冒险行刺，之后又是连续数十天的亡命奔逃，无数次惨烈的战斗埋葬了大部分人类精英。就连一直表现强悍的断臂书生，也在最后追杀那头黑煞炎龙的途中失去了踪迹。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暴风城内，无数的人们自发走上街头，夹道欢迎，迎接他们的英雄凯旋。

他们手里挥舞着鲜花，脸上洋溢着笑容，兴奋地高喊每一个英雄的名字。

年迈的阿婆看见小伙子们脸颊蜡黄干瘦，匆匆转身回到家里，拿来了自己从不舍得吃的鸡蛋和牛奶，一股脑硬塞进他们怀里。

美丽的姑娘看见她的勇士们衣衫褴褛，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外套，红着脸塞进勇士的怀里，然后扭头就跑。

而守城的士兵们，无需长官下令，在一片整齐划一的哗哗声中，默契地取下自己的头盔托在胸口，向荣归的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勠力同心，人族将兴！”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暴出了这句千百年来，人类各国团结一致对抗龙族的口号。

然后，整个暴风要塞沸腾了！

人们把手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仍上了天空。所有人不停地重复着大喊同一句口号：“勠力同心，人族将兴！勠力同心，人族将兴……”

陈老看着这一片欢腾的海洋，不禁老怀大慰。真不枉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跟着这些家伙深入龙潭虎穴，又是刺杀龙神又是千里逃亡的。只要他们能安居乐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就算自己拼掉这身老骨头不要，那又怎样？

值了！

属于人们狂欢还在继续。

这时，一个消息悄然在人群之中流出开来。然后有人不再跟着喊那句人类世界广为流传的口号，改为高喊同一个名字。

“赵从容！赵从容！赵从容……”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们一边纳闷，一边四处打听。随后一同加入了呐喊的人群。

消息越传越广，到最后所有的人通通改口，不再呐喊人族将兴，整个暴风要塞举城高喊：“赵从容！赵从容！”

这是暴风要塞建成以来第一次，整座城市的人同时高喊一个人的名字。

只因为那个消息是：击杀龙神者——大明赵从容。

欢呼越来越盛，声浪越来越高。

终于，有狂热的仰慕者爬了屋顶，大声喊出了心中的崇拜。

“人类第一强者赵从容！”

于是乎，所有人在高喊赵从容这三个字之前，心悦诚服地加上了一个前缀。

“赵从容！赵从容！”

“人族第一强者！”

“人族第一强者，赵从容！”

气氛瞬间被推至最**……

###

认同的力量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被千万人所认同。那是无上荣耀，是荣光万丈。

小婴儿李应飞被赵从容抱在怀里，和他一起站在万人中央，感受到照耀在赵从容身上的万丈荣光，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仿佛此刻站在人群中央，正享受那万丈荣光的就是他自己。

他感受着人群投来的灼热目光，不由得心神澎湃。

他也想把这样的荣耀拥入怀中，他也渴望这无上的荣光。

总有一天，他也要站在万千人海之中，享受人们对他的欢呼。

这一刻，他更坚定了踏平龙族的信念。

“龙族，我是一定要荡平的。而赵从容，既然你是人族第一强者。那好，我就做千百年来，星空下第一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