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席尔国师匆忙调制了一帖罂粟花奶。
这次国王喝了个干净,抛出杯子,“我会做梦吗?”
“陛下,您会的。”奈德颤声说道。
“那就好,”他微笑道,“奈德,我会替你向莱安娜问好。帮我好好照顾孩子。”
不知怎地,大黑鸟一阵的落寞,它明白自己没法见到莱安娜。
灰蒙蒙的坠落还在继续。
男孩好奇的打量这三只怪鸟。
老鸦停止呱噪,摆出诧异的神情在一边伴飞。
白鸦一脸平静,紫色如星辰的眸子射出忧郁,深邃的目光。
大黑鸟,那只壮硕的乌鸦,它的目光不再坚定,神色哀伤。
他们飞临一片冰冻的荒原,地上插满了锯齿状的蓝白冰锥,正等着拥抱他们。
冰锥如飞矛般射来,上面挂满成千上万个做梦人的枯骨。
绝望恐惧笼罩了男孩。
白鸦振翅而飞,翅膀拍打着男孩的脸颊,减缓他的速度,遮蔽了他的视线。
男孩不由得在空中摇摆不定。
白鸦的尖喙狠狠啄进男孩额头中央、两眼之间的地方。
它张嘴对他嘎嘎叫,那是充满恐惧的刺耳呐喊。
大黑鸟被刺耳的鸣叫唤醒。
它不信任白鸦,孽龙作妖想法再次袭上心头。
它现在很虚弱,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原因。
任谁经历过一次死亡,心头都会蒙上阴影。
他对于幻境的真实性,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的怀疑了。
他决定正面对抗孽龙的法术,鼓起全身的力气,要正面戳破这灰色的雾霾。
白鸦瞥了急冲过来的大黑鸟一眼。
它不慌不忙的扇动翅膀。
四周的空气带出尖锐的嘶鸣声。
“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男孩小声的自言自语。
“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白鸦用奈德的声音回应。
死亡厉声尖叫着朝男孩伸出魔抓。
“就现在,”白鸦催促,“你得做出抉择,若是不飞,就只有摔死一途。”
布兰伸展手臂,飞了。
看不见的翅膀饱饮长风,充满空气,将他带往高处。
下方可怕的冰针逐渐消退,天顶苍穹豁然开朗。
布兰展翅翱翔,这感觉比爬墙还棒,比任何事都棒。
他下面的世界越来越小。
“我会飞了!”他开心地叫道。
灰雾突然开始颤抖旋转,如同布幔被一把掀开。
大黑鸟意识到自己又被拉进某个奇怪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反抗,体会过生死的一刻,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激烈战斗后那种放松的状态,以及渴望躺倒就睡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他漠然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
最后只有自己和泽地人幸存下来。
地上躺满了扭曲的尸体,他们或者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亦或者是视荣誉胜过生命的勇士。
惋惜、悲愤...更多的是无奈。
他仰望苍天,无名的神邸啊,这就是你们希望的结果吗?
为什么?
躺在地上的人都是好父亲、好儿子、好兄弟、好情人。这些人身怀绝技,且情操高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进入这座高塔的。
好奇怪的名字,极乐塔。
弥漫血腥和玫瑰馨香的房内,他发现了躺在血床上的莱安娜。
她发着高烧,身体虚弱无力。
这已经不是他所知道的莱安娜了。
“答应我,奈德...”她说话气若游丝,美丽深邃的眼睛无神的注视着别处。
她瞎了。
她看到的不是他。她看到的是奈德,这一刻她期望看到的只有奈德。
“答应我,奈德...”她满脸的恐惧。
临冬城的野丫头,从来不会如此虚弱,从来不会害怕的。
劳伯的眼圈红了,他紧紧抱住她,答应了她。
他以奈德的名义答应她。
这一刻曾经出现在梦中,却怎样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眼里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微笑着紧握“哥哥”的手。
掌心中沉暗而无生气的玫瑰花瓣倾流而出。
悲痛中劳伯神情恍惚,紧抱着“妹妹”的尸身不放,直到泽地人跟着赶到才将他们分开。
“你配不上她。”
矮小的泽地人愤怒的把他踹开。
劳伯呆若木鸡的站在血腥玫瑰的房内。
怅然若失。
……
河间地,一座昏黄的废弃塔楼残骸内。
劳伯.拜拉席恩呆望着墨绿色的树林深处,再也没有动过。
这不仅仅是做梦那么简单。
他经历了过去和未来。
死亡的咆哮洗去了他身上的浮夸和糜烂生活带来的毒素。
洁净又纯粹的灵魂触碰到禁忌的过去。
那一段他绝不应该接触的过去。
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铁王座、家族、狩猎、战斗...还有爱情...
他根本没有过爱情,只是以为自己有罢了。
七国的统治者,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钢针般的络腮胡子粘上了晶莹的水珠。
“我这都是在做什么!”他喃喃自语道。
……
绝境长城之外,跨越遥远的冰原,有处茂密的鱼梁木林。
其中最大,最古老的鱼梁木的主干下,有个不起眼的树洞。
树洞直通地底,一群森林之子生活其中。
她们侍奉着一位森林之王。
浑身被苍白色的树根缠绕共生的,半人半树的存在。
布兰登仅存的血红色的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洞壁,“古道已尽。”他用模糊不清的音调喃喃道。
……
前往绝境长城的国王大道上,雷加一身吟游诗人的装束打扮。抱着心爱的鲁特琴,他拨动琴弦,在阴森的狼林播撒哀伤和无奈的氛围。
一时间狼群的哀鸣此起彼伏,倒是把他周围的的黑衣人兄弟们吓得不轻,众人纷纷抽出兵刃,把马靠拢在一起严阵以待。
……
颈泽附近的一处小山丘,笔直的哨兵树高处,枝杈纵横间,用枯树枝和叶子铺就了一个舒适的小窝。
要说这是鸟窝,似乎太大了些。
布兰睁开眼睛,在晨雾中醒来。
他掀开毛毯,抖落毯子表面的露水。摸摸双眼之间,刚才白鸦啄的地方还热辣辣的,但额头上却没有任何痕迹。既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
这时树下有了动静,有个东西扒着树干,用后腿站立,一双黄澄澄、像是闪亮太阳般的眸子看进他的眼睛。
布兰滑下哨兵树,拥抱自己的小狼。
外边很冷,但狼身上的暖意却像热水澡一般包围住他。
小狼舔着他的脸。
“我要叫你夏天。”布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