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当时就把钱跟大家分了，我和爹分了二两银子，就想着快过年了去买些粗布、头花还有点心什么的。爹说来的路上有经过东头村，可以顺便捎点新鲜的回程路过时，去村子卖，说不准能把自己用的给挣回来。这城里太热闹了，各种南来北往的商品见都没见过，等逛完往城外集合的时候，听说城东来了艘船，刚出海返航。据说那船上满载宝物、金银财宝，还有很多番外的稀罕物件。有一人高的珊瑚，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

说到这里，父子俩都是一副神往又垂涎欲滴的样子。吞了口口水，于大川砸吧着嘴继续说，“爹就说去凑凑热闹，开开眼界，顺便看看能不能买点啥回来。”

于大川说这话还有点心虚，他们哪来的钱跟人家买呢，这是想要顺手牵羊啊。

都说财帛动人心，果然如此。

江小复暗暗叹道。

“后来，后来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于大川说到这里呐呐道。

“赵员外，王典户他们回来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呼叫，整个街道像被按了暂停键，然后“嗡”地一声，一下就炸开了。人们议论纷纷，都是在讨伐那些私开城门偷跑的官员还有富商。

“他们还有脸回来！”

“守城的时候不见踪影，现在城里头没事了就出来了！”

“就是！整个漳郡死伤无数！”

“跟他们要个说法！”

“让他们血债血偿！”

“走，大家伙一起去。”

说着人们拥挤着，颇有豁出去的气势，一起奔向东城。

“快，我们也去跟去看看。”

于状保说着也往人潮里挤。

“公爹，您和小叔身上都有伤，又刚刚才脱难，咱先回李家村，不去凑热闹了啊。”

“区区皮外伤，怕什么。”

深怕被落下，于状保一下变得手脚灵活起来，不再需要于大川搀扶，前一秒还一脸沮丧，这会儿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这是去讨伐狗官和奸商的，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快快跟上他们。”

于大川早就探头探脑，东钻西凑，哪里顾得上亲爹的安危。

就像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描述爱看热闹的国人一般：“。。。此后回到中国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采，──呜呼，无法可想！”任何时候，好像人们对于看热闹都有一种异常的狂热，十分热衷。即使如公爹他们刚遭逢大难，身心俱疲，身有负伤，扔然不能减弱一分看热闹的心。

江小复看着拥挤的人群，人群的脸从此前看到的麻木，面无表情，到现在的亢奋，生动。实在讽刺，她想。

一群乌合之众，口号喊得再响亮也无济于事。她敢说，到了东城，迎着那些逃兵，这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们也没有勇气去真的讨伐。

“诸位百姓，且听我说。诸位昨日遭此劫难，赵某是感同身受啊。”

“呸！”

“。。。惺惺作态，虚伪！”

“果然是奸商，话说的动听。”

“吁。。。”

有人发出嘘嘘声。

赵员外拱手作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般，腆着大肚子，笑眯眯的跟弥罗佛似的。

“赵某愿拿出纹银五千两，给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做抚恤金。”

“张某愿出三千两。”

“罗某出四千两。”

。。。

一群商人纷纷慷慨解囊。

整个街道瞬间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那我岂不是能领到钱了？”

“那我们这些受伤的怎么办？”

“怎么赔？一个人赔多少？”

。。。

“。。。大家静静，听我说完。”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给大家提供三天免费吃饭。从明日起就在这东城设铺，谁来都可以吃。”

“不过有一点，碗筷自备。”

这下所有人都心花怒放，当下高兴得直呼叫庆祝。至于前一秒为什么聚众来东城，什么讨伐，什么狗官，统统抛到脑后。

得到手的实惠比什么都重要，此刻人人都得了便宜。

一场风波瞬间轻巧化解，烟消云散。

赵员外和王典史等人借此功成身退。

“王典史，高，实在是高！”

赵员外站在王典史右侧，作揖道。

“那也得多谢各位员外慷慨解囊啊。否则，王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

王典史此刻颇为自得，很有些飘飘然。

自己真是足智多谋，堪比孔明啊。

本来是个杀头的大罪，就这么用些小恩小惠就消弭了。王典史摸着胡子，得意洋洋。

“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此次我们能幸免于难，多亏王典史了。晚上府上略备薄酒，望王典史和诸位友人务必拨冗到寒舍一聚！”

“客气，客气。晚上一定准时赴宴。”

说着各自打了招呼，各自散去。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他们虽然带着家眷安全躲过一劫，但是府上应该被打砸抢劫一空了。

不过就是花些钱，重新装修一番罢了。

这府里头的景致几年不变早已看腻，不如借此机会还能重新整治，换个风景。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十分谨慎，狡兔三窟。金银贵重物品都分散藏在不同地方，这府里头存放、摆设的不过是些皮毛而已。

没了就没了，一点不心疼。

至于死伤的仆从，打发出去就是了。

人命对他们来说太轻了，就像春天的草，割了一茬，来年它还会长出来。

没了仆从，再去人牙子那买就是了。

“爹，咱们今天还回李家村吗？”

“不回了，有免费吃不吃，傻子不成？”

“公爹，婆婆他们在家一定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吧。”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了？”

于大川不客气地挤兑江小复说。

“可是。。。”

“我这还伤着呢，一时半会走不了。就在城里歇三天。”

于状保装模作样地摸着并未受伤的大腿道。

江小复拿他没办法。

只能先将就着陪于状保父子露宿街头了。

不过，这三天时间也足够她去找找看是否有地瓜、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

不然下回出来是什么时候，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