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瑄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微微仰头看着霍樱，看着她，让他忍不住好奇北川这个地方。

他从小到大也去过不少地方，可独独没去过北边，过去明渊还能说话的时候，到是偶尔从他口中能了解一二。

他口中的北川城是戈壁旷野中的最大的绿洲，是北疆三十六川中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它背靠资水河，是北疆通往中原的最后一道屏障。

也正是因此，北微一对北疆虎视眈眈，又朝以来，袭扰不断。

东炎向来重文轻武，朝中并无多少可用的良将，可因着有霍家在，北微老可汗一边攒着实力一边不断试探，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自打北微新君登基，势头越来越猛，霍家却已经是人丁凋零，十四岁的明渊披挂上阵，成了霍擎手下的一个小副将，也成为东炎史上第一个出现在战场上的皇族。

历经九年，他在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从一个小小的副将，成长为一军的主将，可在那之后，再听明渊提及北川，无不是叹息多于言语。

而在五年前，乌素川一战之后，明渊受伤致残，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可是即便他不说，黎瑄也知道，那个人情豁达，民风淳朴的地方，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再难愈合。

按照时间来推算，霍樱现下十六岁，五年前，十一岁，乌素川一战她大底也是听说过的。

明渊在北疆的那九年，是北疆被战火席卷的九年，是霍樱两岁到十一岁的这段时间，也正是她经历丧母最为孤苦无依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

明渊不在北疆的这五年，北疆十二川落入北微之手，是北疆最为民不聊生的五年，依旧孤苦无依的霍樱，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她要经历一些什么样的经历，才能有如今这一身自保的本事？！

霍樱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酒，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挡在面前，透过指缝看着对面长廊檐顶刺目的太阳，手指淘气的一张一合，使得阳光在她的脸上一明一暗的不听切换，她乐在其中，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微微眯起的眼睛，微颤的睫毛，黎瑄看的有些失神。

“哥哥，你这么说，倒像是我是个大嘴巴的人，幸亏樱姐姐替我澄清，哼！”

黎瑄被黎馨的声音唤回了神，有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自己这是怎么了？

“行，是我冤枉你了，那我们一会去马场你去不去？！”

原本还在生气的黎馨一听要去马场，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笑的见牙不见眼，点头如捣蒜。

“樱表妹，你去么？！”

霍樱正自己和自己玩的高兴，闻言垂眸瞥了他们几个一眼：“去！”

她在这府里都闷了几天了，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挺尸似的躺着坐着站着，实在是快闲出个鸟了。

黎馨的几个小姐妹一听要来马场，也纷纷和家里请示，获了批准后，叽叽喳喳的跟来了。

黎瑄和黎敬起码，一群下小丫头坐车，虽说都是大家闺秀，说话的声音也软糯好听，可是架不住人多又兴奋，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霍樱吵得恨不能将她们都扔下车去。

青远侯府的马场在西郊，出了青龙门约么一个时辰的马车车程便到了。

还是几天前下的一场雪，京都城里早就化了，可这郊外马场的草地上却还白白的积着一层，半下午的日光照在雪地上，直让人睁不开眼。

总算是吹了一阵畅快的风，霍樱没再跟在那一群小丫头后面慢悠悠的走，而是快步跑上前跟在黎瑄身侧问：“骑马……应该和骑驴差不多吧？！”

她问的很认真，可是黎瑄和黎敬两个人都被问傻了。

“啊？驴？这……我们也没骑过，不过应该……差不多吧。”黎敬一脸的不确定。

黎瑄则一勾嘴角，斜斜的瞟了霍樱一眼：“你莫不是没骑过马吧？！”

霍樱将自己的酒葫芦往要带上一系，撇了撇嘴：“那有什么，你不也没骑过驴？！”

马，一匹品种不咋地的，也得七八十两白银，好一些的名贵马种动辄几百上千两，她埋一车尸体也才赚五十文钱，二十车才能赚一两银子，买马？？买回去当祖宗供着不成？！

“嗯，还真是没骑过，不过他们也算是同根同源。”

“对呀，都是四条腿，应该差不多吧？！”

黎瑄和黎敬两个人看霍樱的脸色不好，连忙补救，结果换来霍樱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骆驼也是四条对，你把它当驴骑试试看。”霍樱说完还不忘给他们一个白眼，心里藏着一句：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样！

黎瑄和黎敬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无言以对的苦笑。

是啊，在这繁华太平的京都，高头大马随处可见，东市那边也能见着不少的驴车，可是骆驼，他们这些城里人还真是没见过。

“樱表妹，那你说说，骑骆驼和骑驴有什么不一样的？”黎敬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他这个问题已抛出来，后面叽叽喳喳的几个小丫头也感兴趣，小跑着跟上来凑热闹：“是呀，有什么不同？”

霍樱微微扬了扬下吧，眼帘微垂，老神在在的看了一眼黎瑄和黎敬：“你们骑马有马鞭吧，这赶驴也得弄个鞭子吧，你们一般抽马都是抽屁股吧？可是你敢用鞭子抽骆驼屁股试试！算了，估计你们连怎么上骆驼也不会，也谈不上抽不抽的。”

黎瑄笑了，看霍樱洋洋得意的样子，他也不忍心拆她的台。

早年有西羌的使臣向东炎进贡过几匹骆驼，随着骆驼也送来了养驼人，那时候他父亲还在世，曾带他去看过，本是逗他，问他敢不敢去骑，却没想到他真敢。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骑骆驼，也是唯一一次。

感觉并不怎么好，不如骑马舒服，也没马跑得快，甚至为了不吓到骆驼，骑在上面还得小心翼翼。

“北川骆驼多么？”黎敬眨巴着求知欲旺盛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霍樱。

“并不算多，早年北边还算太平的时候，西羌往东炎贸易是走北疆的，那时候骆驼比较多，后来北疆开了战事，他们的商队就改道了，骆驼也就少了。”

“那时候你才多大，能记住那么多事么？！”黎敬难以置信的看着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霍樱。

霍樱的视线看着马厩的方向，像是在端详那一批马最好，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果你以为你明天就会死，那今天发生的一切，哪怕是喘了几口气，你都会努力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