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后来她就遇见了叶西行那个混账东西。
认识叶西行的时候,也是在腊月,霍樱记得那时候,她已经连续三天没讨到吃的了,又是寒冬,设在山上的陷阱也没有什么收获。
北川的下雪天可没有京都这么温和,霍樱清楚的记得风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多疼。
她身上裹着一条破旧的棉门帘子,大着胆子往纳兰沟走。
北川人都知道,纳兰沟是个危险的去处,那里不是人的底盘,而是狼群的聚集地。
早年,人们为了狼群不出来祸害人,便每逢入冬,便会往纳兰沟里赶羊群,纳兰沟有个湖,在河水即将结冰的时候,将羊群赶进湖里,只需过上一夜,湖面上便都是溺死的羊,带湖面结冰,这也羊便成了狼群的储备口粮。
这样,不仅冬天狼群不会出来祸害人畜,便是开春也能太平许久,到了夏天,万物复苏,狼群自己能捕杀到猎物自然也不会轻易和人过不去。
自从北疆开始战乱之后,有没有再往纳兰沟赶羊群,霍樱也不知道,可是她已经是走投无路,只靠着雪水维持不了几天,若再不想法子,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拼着身上还有一点力气,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找食物的路上。
凭着一点点别人说起的印象,走了足足一天一夜,她还真的走到了纳兰湖。
但是,最后那一丝的希望也在这一刻破灭了。
人都食不果腹了,谁还会有羊往这狼窝里送呢?!
湖面上没有羊的尸体,却布满了人的尸体,猩红的血已经结冰,几头成年的灰狼正围着湖面上几具尸体打转,他们似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转过身,将森寒的视线落在只有七岁的霍樱身上。
饥饿,疲累,以及唯一一丝希望的破灭,抽干了霍樱身上最后的力气。
霍樱那时觉得,芸娘说的话也不一定对,现在她还活着,可是面对狼群,她已经一点法子都没有了,没了法子,就是该要死了。
可是想到死亡,她却没有一丝的畏惧和不甘,七岁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却满目苍凉。
她内心无比平静的看着一步步向他靠近的狼群,唇瓣却绽开一个解脱的笑容来。
霍樱那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死了。
可是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等待喉咙被咬开的那一瞬间,湖面上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这声音成功的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力,霍樱也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的半边身子被血水冻在了冰面上,露在外面的一条腿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搭在另一具尸体上。
被血水浸湿又结冰的头发遮挡着他的脸,霍樱看不清他的面容,狼群或许是觉得他的个头更大,所以果断的放弃了身无二两肉的霍樱,转而将矛头指向了他。
那男人显然也发现了狼群的动向,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在身侧四处摸索,似乎是想找个趁手的兵器,可是即便是真的摸到了,那兵器也已经被牢牢的冻在了血水结成的冰里,根本捡不起来。
霍樱看着冰面上的那些尸体,他们分别穿着北微军队和东炎军队的役服,这里显然是发生过一场激战,能在这场别人都死了的激战中活下来的男人,他一定有法子活下去。
或许他就是霍樱活下去的法子。
想到这里,霍樱觉得似乎又有一点力气了。
她轻手轻脚的从地上爬起来,尽可能的放轻动作,往身后的林子里退去。
捡了些树枝,用藤条扎成几捆,又在树枝的中间放上一些树叶,取出了芸娘给她的打火石。
由于被雪盖着,树叶和树枝都是潮的,并不容易点着,可是眼看着狼群就将那人团团围住,情急之下,霍樱将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那条唯一可以御寒的破门帘上。
门帘是真的破,就连有补丁的地方也又磨开了洞,本就不多的旧棉絮露了出来。
揪出几条棉絮将树枝引燃,待树枝上的火焰开始旺盛起来,她这才裹着剩下的几困树枝跑回湖边,而这时,那男子正和狼群对峙。
他不知用神门法子,硬是从冰里扣出了一把剑,狼群见了冰刃也不敢贸然上前,但是好不容易盼来的鲜活食物,他们也不愿轻易放弃。
霍樱将点燃的那捆树枝放在脚边,拿起另一捆就着火苗引燃,然后铆足了全身的力气丢向那男子。
男子正聚精会神的和狼群对峙,突然接二连三的火把朝他砸过来,他第一反应还当是敌军又有援兵来了,可扭头一看,竟是一个瘦小的小乞丐。
那孩子脸上布满污垢,头发杂乱的披散,看不出是男是女,看上去像是风中树叶一般,可独一双眼睛黑黑亮亮的,灿若星辰。
这是叶西行在第一眼看到霍樱时的印象。
那些树枝扎成的火把虽说丢的毫无章法,却没有一只是砸在叶西行身上的,勉勉强强的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捡漏的火圈,这下不仅仅是狼群不敢靠近,便是把他冻在冰面的那些血水也能融化了。
霍樱在扔完最后一个火把之后,力气用尽,软倒在地。
庆幸的是,倒下的时候没有脸着地,绝望的是,倒下的时候,她看到狼群又转向了她。
霍樱再醒来的时候,没有纳兰湖,也没有狼群,他趴在一个算不上很宽阔的背上,而背着她的人拖着一条断腿却仍旧能像插了翅膀的鸟一样在松林间快速穿梭。
而与她一起被他背在背上的还有一只没了脑袋的狼。
“哇!樱姐姐,你师父真厉害!”黎馨兴奋的叫起来。
霍樱撇了撇嘴,这一点她不想否认,叶西行这个人虽然做事不厚道,但是武功确实不错,她跟着他学了这么些年,也始终在他手下走不过一百招。
“这么说,你师父也是东炎军中之人?”黎敬问道。
霍樱摇了摇头:“他当时身上只是一件儒袍,并未穿着役衣。”
“那你后来就没问问他?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也敢拜他为师?”
霍樱一怔,不解的看着黎敬:“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他就是师傅!有何不同?”
这下轮到黎敬傻眼了,正待再说什么却被黎馨打断:“哎呀,从朗堆里跑出来的时候没把樱姐姐丢下,那就肯定不会是坏人,只要不是坏人,那又有什么要紧?!樱姐姐,那是不是之后你们就相依为命了?那不是很好么?你为什么说他见色忘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