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
挪亚抬起枪口,指着血红长蛇。
“我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长蛇下半身盘作一团,上身竖起,三角形的脑袋略微前倾着,纤细的信子嘶嘶吐出,发出的声音却属于人类。
它是一条会说话的蛇。
当禽兽可以与人类进行交流时,它们便不再是禽兽。
而是怪物。
“我曾经在你的肚子上打过一拳,”长蛇在叙述一个曾发生过的事实,“你痛得伏下了身体,蹲在我面前。”
挪亚确定,自己从这只怪物的语气中听出了讽刺。
它在嘲笑自己。
虽然挪亚早就对那种低级的疼痛免疫了,在机车旁被打时的样子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但他仍觉得不舒服。
失去了宽容的他,不会原谅这种恶劣的玩笑。
“砰!”
所以挪亚扣动了扳机,呼啸的子弹打在长蛇七寸处,将其击飞。
它的身体种种撞在堡垒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鞭响。
“年轻人,”长蛇从墙角爬了起来,冰冷的黑眸直视挪亚,“冲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它身体表面的鳞片没有出现哪怕一点损伤,恐怕体内也是如此。
“你说得没错,”挪亚调转枪口,指着长蛇,“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刚才那一枪,便是你之前打我的代价。”
“撒刻。”
这条长蛇正是撒刻,但撒刻却不是它。
在他以挪亚不能理解的方式自树中以蛇的形态孕育而出后,撒刻便成为了过去式。
这颗树好比是一颗卵,而撒刻便是卵中孕育的新生命,当他自卵中破障而出后,便正式与过去决裂。
此时的它,只是一条拥有着撒刻为人时部分记忆的怪物,可以说,除了记忆和名字外,它与撒刻完全是两个物种。
挪亚之前感知到的将死的生命气息确实是撒刻的,但在死亡的彼岸,却有着新生命的诞生,生与死的连接与转换,也许正是那巨大衔环之蛇的真正意义。
对于那等存在而言,生与死并无起点与终点之分,它们是环的两端,是一体的两面。
但对于此时的挪亚来说,死就是死,生就是生,这正是他拒绝树干上那张脸的蛊惑并将其打得稀烂的原因。
撒刻死了,另一个撒刻又活了,这种禁忌的诞生方式,瞒过了挪亚的感知,当树干裂开,长蛇爬出时,他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挪亚不过异化了0.9%而已,感知被欺骗,实属正常。
“你很有趣,”长蛇吐着信子,“我很高兴在我重归伟大衔环之蛇怀抱后,能看到你。”
“衔环之蛇?”
挪亚盯着长蛇,适时地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那是高居于世界顶端的伟大存在,亦是吾等的母亲,”长蛇语气忽然一顿,“明明是你召唤出了母亲的气息投影,你居然会感到疑惑?”
血红的长蛇高高竖起上半身,漆黑的眸子迸出慑人的冷光,“你不是吾族成员。”
“你是异神的眷族。”
“天下眷族是一家,”挪亚的谎言张口就来,“我们是同族没错。”
他以前也会撒谎,但绝没有现在这样自然,当不必为诚信烦恼时,说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回答他的是弹射而起的血色长蛇,它快得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盘起的下半身在一瞬间的舒展给予了怪物强大的动力,三角形的蛇头在半空张开,目标直指挪亚喉咙。
但是挪亚更快。
“砰!”
“砰!”
“砰!”
子弹的速度快过长蛇的速度,挪亚要确保的,只是扣动扳机的速度。
来自大脑的轨迹预判传输的神经指令和长久以来练习枪械形成的肌肉记忆共同作用,封死了长蛇行进的路径。
挪亚的灵魂和躯体外在的异化显化虽只是一小部分,但那只是显露的,事实上他的灵魂和躯体早已被灰雾梦境整体侵蚀了,超强感知和自愈能力便是例证。
因此他的反应,不但跟上,而且超过了长蛇的行动速度。
怪物的躯体在空中扭动着,两颗子弹擦着它的鳞片呼啸而过,但最后一颗子弹还是击在了它的下颚,弹头携带着强大的动能将其击飞,一米有余的蛇躯在空中翻了几个滚,撞到了裂开的红树,树干一阵摇晃,最终它挂在了仅剩的几根枝丫上。
“这么冲动做什么?”
挪亚瞧着长蛇自树上爬下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嘲讽,“你看,吃亏了吧?”
他忽然觉得刻薄一点也不错,起码打嘴炮时,感觉很舒服。
异化特性被挪亚压制着,但这样一来压力只会越积越多,越积越重,最终覆水难收,所以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由于相对的人格特性被异化而放大了的欺诈、刻薄与节制,便起着这样的作用。
毕竟这三种特性,依旧属于人类自身,说不定挪亚可以像归纳生存本质那样凝练这三种人格特性,稳固人格堤坝,降低异化度,夺回诚信、宽容和贪婪。
但之前的成功实属巧合,挪亚也不知道为何能成功凝练“生存”,因此那样的奇迹是难以复制的。
但奇迹既然已经出现一次,未必没有出现第二次的可能,即使可能性再小,也不是零。
奇迹就像欢乐谷那些寻求援助的女孩们一样,当失去了珍贵的第一次后,便开了先河,后面的,也变得不再珍贵。
“异神的眷族,”长蛇落在地面上,盯着挪亚,“你怎么会有召唤出母亲气息投影的能力?”
这条蛇本来选择的是暴力,但它吃了亏,所以现在它选择询问。
“想知道?”
挪亚挑了挑眉毛,“我这就告诉你。”
“因为我信仰衔环之蛇呐,你的母亲看到了我的虔诚信仰,所以赐予了我召唤投影的能力。”
“骗子,”长蛇揭穿了挪亚的谎言,“眷族只会为母神献上信仰,也只会为母神奉献一切。”
“你满口都是谎言。”
“被你发现了。”
挪亚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谎言,“然后呢?”
“你还会冲过来么?”
他在有意识地强化着“欺诈”在自己身上的凝聚度,这是一种自救的方法。
挪亚无法说服自己将希望完全放在欢乐谷背后的神明和玩家给的极限武者信息上,也许是因为做杀手的经历让他习惯了有备无患。
但根本的原因是,挪亚不相信任何人,穿越之前空白的记忆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总觉得,有人在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