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虚空是窥见真实的开端，愚妄之人追寻智慧和学识。

要使人明晓智慧是毒药，学识是负担。

年长的传诵教诲，无知无识无想的训诲，

使后代铭记。”

——《传道书

自然的伟力是无穷的，它也是神秘的，这种不为普通人所知的力量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人可以观测自然，预知自然运行的轨迹，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已知的基础上，谁又能说得清那掩盖在无数真实下的未知是什么样的呢?

挪亚立在一艘单桅船的栏杆前，凝视着船底微波荡漾的海面下那深邃不见底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埋藏在海底的巨大城市，看到了城市中无数抽象的惨白人脸。

毕竟他所处的这片静寂的大海，和石门上的凹刻实在是太过相似，挪亚总觉得，他穿过那道黑门后去往的所谓世界之卵，便是那凹刻记录的地方。

但这一次，并没有沉溺他心神的惨白人脸出现，也没有那艘航行在波涛之上的大船。

挪亚跨过黑门后眼前一花，便落在了这艘空无一人的单桅船上。

这是一艘像极了比斯开单桅船的坚固小船，但它即使再小，也拥有着能够在海洋上航行的本领，索具、船舵、桅杆、风帆一样不缺。

这也意味着单独一个人是开不动这艘船的，它是需要齐心协力才能操纵的东西。

但经过挪亚的检索和翻找，船上空无一人，连甲板下容易藏匿的隐蔽空间内也没有，好像船上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挪亚将视线转离海面，放到天空中那颗普普通通的太阳上。

太阳没有张着大口，也没有咬着一艘大船，它和平常的形象没什么不同，都是在尽职尽责地播撒着光芒。

“呵。”

挪亚轻嗤一声，转身走到船头，目光落到船头上立着的一个镀金的雕像上。

这雕像的模样正是挪亚在黑门上见到的鸟人，它有一对弯曲的翅膀，一张禽鸟的脸，但身躯却属于人类。

像个杂种。

挪亚伸出右手摇晃雕像底座，因异化增长了许多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将其掰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损坏，他还可以更轻松些。

他掂了掂雕像的重量，又大致估算了它的体积，心中有了计较。

这东西大概率是铜的，实心铜，只是在表面镀了层金。

挪亚还在鸟人像底座下发现了一串大写的字母，但他完全不认识。

这些字母并不是诸多浮空城统一使用的卢尼文，而是属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但看齐形状与组合方式，有很大概率和卢尼文属于同一语系。

换言之，现实世界的文字和这片大海的文字，有着共同的祖先。

“呵，我似乎又发现了些不得了的秘密。”

挪亚将雕像放到船头的隔板下，继续搜寻着船内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但最终他只找到了张绘着图画的皮纸，和一套酷似司南的器具。

挪亚认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皮，因为在以赛亚的下城区，唯一存在的动物只有人，但他脑海中逐渐复苏的穿越前记忆却明白的告诉他，这是羊皮。

有羊皮，就意味着有陆地，也许凹刻上表现出的并不是全部，这个世界并未完全被海洋覆盖。

当然，这是理想的情况。

皮纸上绘着一座通天巨塔，代表云朵的云纹环绕在塔腰，它的底部是密密麻麻的拥挤人群，他们围在巨塔周边，如同大象脚下的蚂蚁。

塔身上有一串人在向上爬，爬得最快的已经行进到了略高于云纹的位置，走过了二分之一的路程。

在塔顶的尖端有一扇门，门前站着两个长着三对翅膀的六翼鸟人，它们手中持着一把长剑，似乎是守卫。

巨塔塔身上同样写着一串陌生的字母，极有可能是它的名称。

而那套酷似司南的器具则是一块锥形蓝石和巴掌大的铜制圆盘，石头放在圆盘中心，它的尖端始终稳稳地指着一个方向，无论挪亚拨弄它转到哪个位置，锥石的指向都会回复最初。

这也许就是一块原始的指南针。

指南针的概念挪亚并没有，同样来自于复苏的穿越前记忆，但这些记忆极其零碎且毫无规律，只有在某个瞬间才会忽然蹦出一点儿，无法把控。

一具雕像，一张皮纸，一套原始指向仪，便是空船上的全部，连幅简单的海图都没有。

显然，挪亚被困住了。

“长着橄榄树的心脏？我要到哪里去找？”

“就算知道了，这么大一艘船，难道指望它自己航行到目的地么？”

单桅船紧贴着海面漫无目的地航行，海上波平浪静。海里虽然深邃幽暗，但天空还很明亮。

白白的，像死鱼的肚皮。

在天空反射到大海的光亮里，这艘船在海面上映出巨大的阴影，活像一尾游鱼。

但它并没有游鱼的灵动，拥有的只有呆板和死气沉沉。

“风暴要来了。”

挪亚将皮纸揣进怀里，定定地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粗，颜色越来越重，给人一种毁灭和转眼即归虚无的感觉，给人一种天崩地陷和命运无法逃避的感觉。

这场冒险注定不会轻而易举，相反，它是要命的，所以考验来了。

挪亚不用想也知道，这艘船在那样的风暴中，是会翻的。

没有比在海上遇到无法抵御的风暴时，更能感受到绝望的时候了，但挪亚并不慌乱，更不绝望。

自然的伟力虽然强大，但他只需要面对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够了。

风暴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他唯一所要担忧的，是船毁之后如何在大海上航行。

也许到那时候，陪伴挪亚的将只剩下一块在海上随波逐流的烂木板，

海面开始涌动，银白如雪的浪花拍在船身上，变成碎末，纷纷扬扬着落下，潮湿的水汽润湿了挪亚苍白的脸颊，让他的头发也变得湿漉漉的。

挪亚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个似乎很有趣的东西。

一个漂流瓶。

船上有网，挪亚很快将瓶子打捞了上来，这个瓶子大肚窄口，材料像是塑料，瓶口密封得很严实，似乎装着某些对其主人很重要的东西。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挪亚拉开面板，几行信息赫然浮现。

名称】祈愿者之瓶Ⅱ

拥有者】玉流锦玩家

说明】某位陷入困境的少女，用它来寻找愿意帮助她的生灵

“又是玩家。”

挪亚握着瓶子，望着天际的黑云。

风暴，正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