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二街的巷子里,明疏被崔三追着打,他滑不溜秋地挪闪腾移,连丝衣角都没让崔三摸到。
崔三追了会儿,发觉自己被这小子骗了,本来只想给明疏一点教训,现下完全被激起了怒火,顿时下手变得十分凶狠。
明疏尚在笑嘻嘻地跑,冷不防被他陡然加快的身手扣住左肩。
他挣了挣,但根本挣脱不掉。
崔三恶狠狠地一掌打向他的后心,这一击的后果不死即伤,却在半途忽地减了速。
“你……”崔三怒目圆睁,他的上半身此刻被麻痹得失了劲。
明疏微一扭身,从他手下脱开,他晃了晃右手的五根手指,意气扬扬。
他方才趁其不备,按了崔三手腕处的一道麻穴,姑姑教的东西还真是有用。
然而旧的麻烦解决了,新的麻烦又来了。
明疏引崔三走的道是胡乱走的,情况紧急也没顾上记路,这就导致他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周围的房屋建得大同小异,他随意寻了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发现是个死胡同。
他调转头,骤然变了脸色,崔三正站在对面凶神恶煞地瞪视。
明疏暗道不好,崔三二话不说冲过来,抬手直劈他的要害部位。
明疏迅速握拳,以手腕抵住他的腕子,但这手抵挡仅仅挡了几掌,就被对方抓住间隙,一掌打在胸口。
霎时,那力道震得明疏退后数步,撑着墙壁半跪倒在地。
“受死吧!”崔三又是雷霆一掌劈下,挟着排山倒海之势。
恰在此时,一柄长剑自后方刺入,把始料未及的崔三斩杀在地。
“你怎么样?”楚鸣扶起明疏,发现他脸色煞白,迅疾带着他离开。
秦白雨忐忑不安地在门口张望,嘴里不住祈祷着明疏平安归来。
朱辞敛目站在银杏树下,同他一样等待着。
没多久,银杏树的叶子摆动,把消息传递给她,朱辞闭了闭眼,身上的气息已然肃杀了几分。
“我去煎药。”她留下一句话,进了灶房,声音细得秦白雨都没听清。
须臾,两个人影出现,楚鸣用肩膀撑着明疏的胳膊,两人一脚一脚地走来。
秦白雨见到这个情形,顿时就慌了,连忙跑到明疏旁边,帮着楚鸣把他搭扶进屋。
明疏的面色白得像纸一样,连个字都说不出来,急得秦白雨团团转。
“楚鸣,你去请大夫。”朱辞拿着扇药炉的扇子走进来,沉着指示,“秦公子这么慌的话,不如帮忙去煎药。”
“好!我去煎药!”脑子一头乱的秦白雨总算是有了条理,马上奔去灶房。
人走后,房间里一片静默。
朱辞坐到明疏身边,素日粲然飞扬的少年,如今却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一身红衣衬不出半点血色,灼眼的痛。
她的眸中泛起一层水光,悲伤地注视着他。
躺在床上的人似有所感,张开眼睛,见到是她,乏力的目光漾开层层温柔。
“你……”他动了动嘴唇,想安慰朱辞,被她制止了。
“不要说话,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她轻声说。
他的视线放低,朱辞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了他的手,随即会意,覆上自己的手。
他翻过手背,柔软的掌心与之相贴。
朱辞的心微微一颤,他太好了,她无力承受这份好,她想逃避这份好,她也应当拒绝这份好。
然而,当她触及到那双欣悦的眼睛,感受到他真挚的心意,就再难说出拒绝的言辞。
最终,她报以浅浅的一笑,在心中默念灵诀。
银杏树上的点点绿光飘进房间,通过朱辞的意念飞入明疏的身体。
有了生命之光的加持,他逐渐觉得胸腔内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了,便捏了捏朱辞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这时,楚鸣领着肩背药箱的大夫回来了。
“大夫来了,先让他给你看看。”朱辞站起身,给大夫让出位子。
走到房间外,她才克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夏家祖训诚不欺人,为他人擅用异能者,轻则反噬,重则陨命。
前阵子受的伤才好得差不多,她这一出手,怕是又得多养一段时间了,好在只是伤元气,不会误了与钟信芳的约会。
“大夫怎么说?”秦白雨拉着楚鸣问道。
“大夫说他原来就底子虚弱,现在又被打出内伤,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楚鸣复述大夫的话,吓得他僵掉了半边身子,又道,“不过匪夷所思的是,他的伤势并没理论上那么严重。”
秦白雨拍拍胸口,活了过来,“还好还好。”
楚鸣拿出大夫留下的方子,对他说道:“我要去医馆抓药,秦公子请自行方便。”
“好的。”秦白雨欣然答应。
……
日上三竿,前去查探的崔三还没有回来。
夏伯涛伫立在祠堂门口,房顶上的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直叫得人心情烦躁。
边上的长生战战兢兢地挨着门,老爷的心情很不好啊,他们做奴才的可不能触了他的霉头。
“长生,你先下去吧。”
“是。”长生忙不迭地退下。
接着一个暗卫现身,向夏伯涛报告消息:“主子,崔三被人杀害了,属下已经将他安葬。”
心里的猜测眨眼变成现实,夏伯涛的脸色阴沉得像乌云密布的天,又一个得力下属被害,他的手边就只余五名暗卫了。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厉害角色!夏伯涛怒火中烧,大步迈开,“宁六,你在府里好好看着四小姐,回来我要问她话。”
“属下遵命。”
秦白雨端着煎煮好的药从厨房出来,听到院门被叩响的声音,扬声道:“等一下,马上就来。”
朱辞走到银杏树旁,感应它的心声,一刹那身子僵了僵,她不能被他看到。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朱辞脸色复杂地通知他们:“对家来人了,应该是来探口风的。”
秦白雨张大嘴,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说他主动找上门来了?”
“是的,秦公子只要记住,你从来没见过我和楚鸣就行了。”朱辞跟他说完,和楚鸣对视一眼,楚鸣一个飞身上了房梁,她则离开了房间。
秦白雨咽了口口水,出去开门。
门一开,他看到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站在面前,虽则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但浑身的气势却不同凡响。
“请问老人家有什么事吗?”他干巴巴地问道。
“这事在这里恐怕不好说。”老者往左右两侧看了看,说道,“不如进去坐下来慢慢说。”
市井街巷的确不好说一些私密的事,但两个素昧相识的人哪来的私事可说?这分明是对方的借口。
秦白雨扯出一个假笑,推辞道:“晚生家中有事,不大方便待客,老人家还是直接说吧。”
“是吗?”夏伯涛反问一声,紧跟着把他挥到一边,直接越过他往里走去。
秦白雨站稳身子,连忙跟上去阻拦,“老人家怎么蛮不讲理,未经允许就随意闯进别人的房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夏伯涛笑了下,说:“君子?老夫何曾说过自己是个君子?”说着抬脚踹上门板。
拦在门外的秦白雨没提防这一脚,被门带得摔倒在地。
“什么人?”明疏虚弱地出声。
夏伯涛走进两步,见床上躺着一个不曾见过的少年,陷入了疑惑。
“没什么人,一个老人家而已。”秦白雨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药碗,“小侯爷,我先喂你喝药吧。”
小侯爷?夏伯涛的目光在明疏的脸上停留半晌,又掠过那身鲜艳的红衣。
“他是平阳侯的孙子?”
京都里头,长得俊秀且身穿红衣的小侯爷除此一个,他想不到还有谁。
“是啊。”秦白雨回道。
“原来是这样,误会一场。”夏伯涛转而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
秦白雨一面给明疏喂药,一面观察夏伯涛的神情,对他态度的转变并不奇怪。
平阳侯这个爵位世代传袭,虽然手里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有开国元勋的功劳在上,历代子孙又对圣人忠心耿耿,从不攀结权贵,故而独得皇室恩宠。
夏伯涛也深知这一点,他拿出一个白玉瓶放在桌上,“这是老夫祖上遗传的秘药,对固本培元有不错的作用,算是老夫的一点赔礼。”
“老人家客气了。”秦白雨只想他快些离开,不然自己就要忍不住手抖了。
“那老夫就不打扰小侯爷休养了。”他转身离开。
秦白雨偷偷睨视,夏伯涛的身影一消失,他就跑去把门关了。
楚鸣跳下房梁,拿起那个白玉瓶,倒出里面的药丸,一共五颗。
明疏闻到一股奇特的药味,“楚鸣……我看看。”
楚鸣把药丸摊在手上,给他看。
他仔细闻了闻,分辨出其中包含的药材,都是千金难买的稀罕物,那人说得没有错。
“给他吃吧。”朱辞进来道,楚鸣便喂他吃下一颗。
很快一阵睡意袭来,明疏的眼皮合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