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在管家的引领下,信步逛着侯府,穿过假山之时,看到水池边经过一个妙龄女子,身旁陪着一个婢女,两人走得很急。
“那是新来的表小姐。”管家也看到了她们。
这位表小姐是明家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亲戚,两月前才住进侯府。
说来也是可怜,表小姐从小家境贫寒,爹娘又在今年年初患病身亡,族里没人愿意收留她,她只得进京求助,侯爷心善,就叫她住下来。
只是表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侯爷为此很是头疼。
眼前这位楚公子生得一表人才,气质沉稳,倒是个好人选。
管家陪同楚鸣一边走,一边已经打好了腹稿,打算一会儿向平阳侯献上这条美策。
楚鸣只略微看了一眼,脚下的步履不停。
过了假山,一个古朴典雅的凉亭映入眼帘,楚鸣拾级而上。
站在亭子里眺望远方,天空蔚蓝,云朵洁白,让他想起在悬空寺看到的壮景。
……
拔地而起的登云峰有千丈之高,呈斜三角的形状矗立,峰顶上有一座悬空寺。
每月十五是楚鸣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在那天,他可以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他会早早地等在山门前,俯瞰着由九百九十九条石阶连成的登云梯。
缭绕的云雾遮蔽视野,难以看清人头。
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显现出两个朦胧的人影,楚鸣睁大眼睛。
“你瞧,小楚鸣果然又等在这了。”婉转动听的女声轻笑道。
高大俊朗的男子身穿白衣,手持沧澜剑,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不用一直等着我们,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楚鸣感受着头顶掌心的温暖,垂下眼睛不吭声。
这是无声的拒绝,旁边梳着男儿发髻的飒爽女子了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阿澈,快些检验下小楚鸣的练习成果吧!”
上一回他教了楚鸣沧澜剑法第一式,现在半月多过去了,是该看看成果了。
经她提醒,沉澈才想起这回事,他蹲下身,温声问道:“最近有练习‘云深水影’吗?”
楚鸣认真地点点头,说:“有,我每天都有在练。”
“那好,我们就去打坐台试下?”
“好!”
打坐台在悬空寺的后方,是整个登云峰最高的地方,寺里的住持很喜欢在那里打坐,说是有助于静心冥想。
“住持好。”他们走上打坐台,双手合十,向老住持施礼。
年迈的老住持正好打坐完毕,回了一个礼,离开了打坐台。
“那就开始吧!”夏织青对楚鸣歪了下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鸣拿着缩小版的长剑走到台中间,干脆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把每日练习的动作重现了一遍。
刺眼的流光一闪,白刃舞出纷繁剑影。
清脆的掌声响起,夏织青欢欣鼓舞,沉澈含笑望着楚鸣,赞扬道:“你的根骨奇佳,如果持之以恒地练习沧澜剑法,日后必有大成。”
楚鸣拎着小剑,忍不住咧嘴笑了。
见他被夸得高兴,夏织青一只胳膊搭上沉澈的肩,打趣道:“让‘小大人’笑一回,可真不容易,阿澈在你心里的地位果然比我高。”
“青儿。”沉澈笑意不减,只口头多了些劝阻的意味。
“好吧,我去找别的小和尚玩去。”她哀叹道,明亮的眼中透出一抹狡黠。
下一刻,一个淡淡湿润的吻印在沉澈的侧脸上,他被亲得措手不及,不禁赧然。
而罪魁祸首已经得意地挥手远去。
最开始愣住的楚鸣不禁偷偷地笑,沉澈发现后,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两声,“接下来我们来学第二式。”
打坐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继比划起剑式,头顶的蓝天白云悠悠观望。
岁月弹指一挥,当年个子都不及他腰高的小人,已经长成了七尺男儿,背起那把沧澜剑,为一个承诺辗转多年。
楚鸣收回视线,却忽然瞥到一个眼熟的人影,他转身对管家说道:“我想在这里看会儿风景,管家公若是有事的话,自可忙去。”
他的话正好应了管家的心意,管家便道:“那好,楚公子就在此地欣赏风景,我先失陪了。”
说罢,管家走下亭子,向内院行去。
楚鸣提气,旋身上了旁边的屋顶,悄悄跟随方才看到的人影。
书房外,下人禀报:“侯爷,太师来了。”
夏伯涛?平阳侯府和太师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
平阳侯捻了把胡子,不得其解,他放声道:“你请他在会客厅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是。”
把薄薄的纱布卷成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平阳侯走出房门,一只青鸟蹲在地上,啄着自己的羽毛。
他捞起青鸟,把纱布塞入它爪上的小木筒里,然后松开手,鸟儿展开翅膀,腾地飞上天空。
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平阳侯沉思着,举步走向会客厅,看看再说。
夏伯涛坐在会客厅的太师椅上,宁六捧着礼盒随侍在侧。
“侯爷请太师稍等片刻,他马上就到。”通报回来的下人恭敬地说。
“好。”夏伯涛微微点头。
他四平八稳地坐着,搁在把手上的右手食指,不疾不徐地轻点。
未几,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华服老人走进会客厅,夏伯涛连忙站起身,拱手笑道:“未先递上拜帖就不请自来,还望老哥哥见谅。”
平阳侯随即拱手回礼,客气地说:“太师不必拘于世俗,我们府上也不兴这一套。”
他展手请夏伯涛入座,自己也撩袍而坐。
夏伯涛谨从主人,坐回太师椅。
“不知太师前来是为何事?”平阳侯注意到夏伯涛身侧的宁六手里的礼盒,开门见山道。
“实不相瞒,因机缘巧合,我知晓了令孙突然病重的事,料想老哥哥应是万分担忧。”夏伯涛面带微笑,缓缓地说,“正好府上有一支上品千年人参,便带来送与老哥哥。”
他用眼角看向宁六,宁六立即便把手中的礼盒呈上。
打开礼盒,一支茎须粗壮的棕黄人参放于其中。
平阳侯一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补物,然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得小心应付。
“太师太客气了,明疏他怎么受得起。”
“一支人参罢了,不值一提。”夏伯涛抬起手掌摆了摆,转而问道,“听说令孙对行武一事很感兴趣,且志在沙场?”
夏伯涛突然提起明疏,这让平阳侯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无奈地皱了皱面皮,“他那身子,哪儿去得了沙场,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最好。”
“哦?那真是可惜了,却不知令孙平日里可有练剑习武,以此强身?”夏伯涛做出关心的样子。
“每日习武是有,练剑倒是不曾,他最喜欢使红缨枪。”
平阳侯见他只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暗暗怪道:难不成他真是登门送礼来的?
而夏伯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预备走人,他从太师椅中站起,“既是如此,我回头送一本枪法秘籍给他。”
“这倒不必了,他没有好根骨,学这些反倒多余。”平阳侯婉拒了他的好意。
“那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还真的是他想多了,平阳侯在肚里嘀咕,嘴上唤道:“管家,送太师出府。”
会客厅的飞檐上,楚鸣看着管家送夏伯涛他们出去,脚踩屋瓦,悄无声息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