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密室之中,光线明亮,金色的莲花灯座矗立久远。
石榴红的灯油散发出古怪的气味,火苗跃于细长的灯芯顶端,纯金的花瓣不断被映亮。
一声机关响动,踏进一个人影。
他如寻常一样,到这密室察看灯座燃烧的近况。
一盏又一盏的莲灯兀自燃着,夏伯涛围绕它们,一步一停,将之一一看过。
视线掠过那盏湮灭八年的莲灯时,不由一顿,惋惜、伤痛之情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他继续按顺序看下去,一盏燃得极旺的灯映入眼帘。
夏伯涛顿时面露喜悦,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那抹跳跃,声音欢悦地道:“昌盛下去吧!天佑我夏家。”
这盏魂灯代表的是夏枝宛,火苗旺盛,则接下来的势头大有节节高升的可能性。
看完魂灯,夏伯涛心情甚好地走出密室,拿起两根香凑到烛火上点燃,对着祠堂的灵牌拜了三拜。
“老爷,宫里来人了。”外头守着的长生隔着门说道。
“知道了。”夏伯涛把香插好,便往前院走去。
前来传口谕的宦官坐在椅子上,捧着热茶唆了两口,扫去湿气。
这雨都下两天了,还不见停,尽给他们跑差的添麻烦。
本来这趟差用不着他跑,但他听说是给夏太师传口谕,就主动要求跑这一趟。
别看夏太师只得了个空有其名的官位,但人家的儿女生得好,大女儿嫁了昭定上将军,三女儿做了皇后,就连儿子都是西台的一名要员。
现在就剩唯一没出嫁的小女儿了,照他说,八成也会落入位高权重的门户,所以他得好好巴结巴结。
正想着,那人就来了,宦官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满面笑容地迎上前。
“阴雨连绵,公公辛苦了。”夏伯涛客气道。
“这是咱家的本分,是应该的。”宦官谦虚地道,而后说明了皇后的口谕,“皇后娘娘久未见太师,甚是想念,故而请太师明日巳时入宫,以解思亲之情。”
“微臣遵旨。”夏伯涛低头应旨。
两人接着寒暄了阵,那宦官开口告辞:“皇后娘娘的口谕已经传到,咱家也该回程,向娘娘复命。”
“公公不若再歇一歇。”见他这就便走,夏伯涛挽留道。
“太师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宦官心里赞他会做人,即便是对他们这样的小人物,都假以颜色,婉言谢却了他的好意。
夏伯涛使了个眼色给管家,管家心领神会,殷勤地撑了伞,送他出府。
那宦官坐上马车,掏出袖子中的银票看了看,又折好藏了回去,脸上喜滋滋的,夏太师出手真是大方。
下次再有这样的活,他还要来。
而夏伯涛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在桌上轻叩手指,两下叩击过后,他就猜到了皇后召他进宫的缘由。
“怎么样?打听出来了吗?”
灵隐寺的一间禅房里,一个妇人急不可耐地抓住丫鬟的手,急声相问。
“他只说自己叫楚鸣,别的一概不答,奴婢怎么说都没用。”那丫鬟低着头,怯怯地用一双眼看李玉萍。
去了这么久,竟只得了这么个结果。
李玉萍一把丢开她的手,不悦地斥责:“真是没用!你跟了我这么久,连我探话的本事都没学会!以后跟那些官夫人打交道,可不能要你这样不中用的东西!”
那丫鬟缩着肩膀,听她责骂,心里纳闷道:官夫人?府里什么时候还跟官场有关联了?夫人这是在做梦吧!
“好了好了,你给我下去!”李玉萍心烦地挥手,那丫鬟躬身而退。
她揪着帕子,神情烦躁地在内室来回走动。
钟鹏飞一进来,就看见亲娘一副又愁又急的样子,奇怪道:“娘,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李玉萍立马停下动作,把他当救命星似的,拉着他坐下,弄得钟鹏飞一头雾水。
“儿子,你知道娘昨天看见谁了吗?”
钟鹏飞被她严肃的口气逗乐了,以为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也跟着开玩笑:“你看见谁了?观音菩萨还是如来佛祖?”
“娘没有跟你在说笑!”李玉萍气急,提高了音量。
“好好好!你说,你看见谁了?”钟鹏飞收了玩笑的语气,但态度还是随意。
李玉萍扯了扯帕子,把昨日看到楚鸣的事告诉了他。
钟鹏飞听完,身子已经是挺直了,皱着眉头问她:“娘,你确定没有看错?会不会是你一时眼花了?”
李玉萍气得差点仰倒,她眼花?她眼花什么,她保养得当,瞧着跟二十岁似的!
“娘还没老呢!怎么可能眼花!”
听她这么说,钟鹏飞又提出了另一个猜想:“天底下长得像的陌生人,也不是没有,兴许这就是缘分。”
李玉萍不同意他的话,她戳了戳桌面,“就算是陌生人,怎么就这么巧,让他俩给碰上了?”
当初发生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结,林兰芳离开后,她总算是过得舒心了些,可现在又碰上了,还看到了那个男子的长相……
“那老婆子对他什么态度?”钟鹏飞问。
李玉萍回想了下,说:“客气有礼。”
“那不就结了,他姓楚,你就别瞎想了,没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钟鹏飞翘起二郎腿,模样闲适。
李玉萍想了想,再三回忆,没有发觉疑点,方认同了他的话,“你说得有道理,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
说是这么说,但钟鹏飞看得出,她还是没有彻底放下这桩事。
于是,他说道:“娘,你要是不放心,我找几个人问问。”
“不成,你现在做了官,有多少人想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别管这事,好好跟着大人干,就行了。”李玉萍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
“那行,那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李玉萍答应他:“娘知道了。”
禅房的屋檐下,两个婆子并着两个丫鬟挨在一处,白着脸紧贴墙壁,全部恐惧地低着眼,梗着头。
沧澜剑露了截雪亮的刃,横在她们脖子边。
楚鸣戴着斗笠,帘壁窥听里面的对话。
待到李玉萍出声唤人进去,楚鸣移开长剑,脚尖轻点地面,人便消失在了飘洒的细雨之中。
那四个人被他的功夫惊得瞠目结舌,之后俱不敢透露半点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