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昌十四年
韩文坐在马山看着对面漂亮清秀的男人表情难看,两年前他带着兵马从东麓赶回宁阳,半路却遇见从南方北上劫道的顾随意,韩文又急着解决顾随意后好继续回去弄东麓,见顾随意人马稀少,并未多想便打了起来,然而顾随意的玄武卒硬的跟个石头似的,玄武卒的刀是刀刀见肉,但他的兵却很难砍动玄武卒那漆黑的铠甲,好在这甲胄数量不多,只有玄武卒有佩戴,其余的泗州兵的装备倒是和正常兵队差不多。但韩文没想到的是第三天李苏便带着大部队支援顾随意了,韩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那东麓太守知道韩文的大部队被顾随意拖住后二话不说直接捅了韩文军队的屁股,而想支援的黄权,却要应对何承轩的攻击,无法调取太多兵力,被掉过来的兵都被顾随意吃了个干净。
一场持续了一个半月的苦战,扯进了周围一遭的大小重镇最后不但韩文还是把宁阳丢了,还失掉了一半兵马,而黄权却不知去了哪里,之后顾随意又干脆捡了韩文的现成把被宁阳兵打残的东麓拿了下来。
从顾随意东出不过半年,大昭三分之一的土地便被顾随意收入囊中,之后两年时间顾随意的兵队简直就如踏无人之境一般一路高歌凯旋打到淮州,本来被皇帝冷藏在大兴的韩文是遇不见的顾随意的,但奈何三个月前北周的兵攻破了大兴两关,皇帝眼见嘉陵关被破,连夜丢下一城的百姓世家,带着喜欢的妃嫔和几个近臣跑了个干净,那些盘踞大兴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一夜之间,被北周杀了个干净。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百姓间传唱千年的谚语,却是中原从建立第一个王朝开始便不变的定律,盘踞中央的世家,每每吸干上一个王朝的鲜血总能迅速找到下家,换层皮又成新王朝的开国功臣,大兴城至少七成世家,他们的家谱可以追述至三朝之前,皇族顾家的两百年的家谱与这些世家相比简直如地上杂草。但不过一夕之间,一场对世家的屠杀,将中原稳固千年的上层格局从新洗牌。
韩文本来没被皇帝带上,但久经沙场的老将对战场的明锐度远超常人,韩文带着家人乘乱跑了出来,而皇帝也在不久之后皇帝来到淮州,并淮州州改名定京。
不过皇帝的消遣日子过了不过十日,顾随意便带着大部队兵临城下了。韦戚手握重兵,却拒不出兵,恰逢此时韩文灰头土脸的来到定京,皇帝终于想起这个被自己冷落的忠心耿耿的老臣,二话不说,让人给韩文换上戎装推到顾随意跟前。
顾随意看着眼前的老熟人,给了韩文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哟,老熟人啊,韩老将军,两年不见,身体可还好啊?”
韩文被顾随意的笑脸气的吹胡子瞪眼:“九王殿下,当年天下无人不标榜殿下,称殿下温润有礼,品质极佳,如今看来却行为却跟那些死在大兴的二世祖没什么两样!”
“老将军说笑了。”
顾随意面若凝脂,那双好看的黑眸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好像韩文说的是夸奖之语,嘴角的那抹放肆,将顾随意的不羁暴露无遗。战场上的顾随意是张扬的,卸下了朝堂上温和的伪面具,却让人更挪不开眼,若是平日韩文可能还会夸赞顾随意一两句,但今天又被绞进来的韩文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韩文看着顾随意那张漂亮又欠抽的脸,想用自己的刀刃在顾随意脸抹上两刀。
“少说荤话!顾随意你带着这么多兵来都城想干什么?!”
顾随意冷笑嘲讽道:“都城?本王怎么记得我大昭都城是大兴城来着?这淮州什么时候成都城了?”
“……”顾随意的神色冷的很快,韩文能看出顾随意对皇帝不战而逃这事很不爽,作为刚刚从大兴屠杀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他尽然不知该如何反驳顾随意才好,那漫天火光还在他的脑海里跳窜,留在大兴城的“十六姓”世家的百年根基,上万人口的族人,十万之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全部因皇帝的昏庸懦弱而葬身火海,韩文是怨的,但除了怨他也无话可说,看着顾随意那凶狠冷库的眼神,第一次韩文有了厌战的心态。
顾随意见韩文不答,又道:“韩老将军,本王乃皇室嫡系血脉,整个天下都是我家的,我还能对天下做什么?本王千辛万苦来到雍州是为保驾护航,陛下现在手上还有就几个可用的将领?”
韩文苦笑:“殿下还是莫要难为老臣了,这朝堂之上谁信你的鬼话。”
“大昭的将士信,天下的百姓信就行了。”
“……”
“韩将军,你若放我进城,本王定保你无忧,保你手上五万将士无忧,将军,六万对二十万,您闭着眼都知道后果,又何必走这趟冤路呢?这些将士本可以为抵御北周而战,为夺回大兴城而战,又何必让他们死于无意的内斗呢?”
韩文听到大兴城有些心动,但顾随意脸厚无耻他已经见识过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可能说什么,皇帝如今能用的将军不多,但不代表只有他一个,有宠妃在手的韦戚更讨得皇帝欢心,何况韦戚在淮州坐拥十二万之多的兵马,皇帝就算不想重用韦戚也不得不捧着他,偏偏早年他和韦戚有些私怨,韦戚为人小肚鸡肠,自他来到定京,韦戚便一直想弄死他,若不是这混人跑去皇帝那“进言”,他也不必只带着五万人来跟顾随意的二十万硬拼。
韩文抱拳对顾随意道:“殿下忠君之心,老臣明白,只是此事事关国本非我一人能做主的,还望殿下宽限我三日,让我回京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张之凝凑到顾随意旁道:“殿下此人说话可信吗?”
“韩家在大兴城待了三朝从未挪动过地盘,韩家宗祠也被北周的人毁了个一干二净,韩文逃出大兴只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女,长子还在逃脱途中不信被杀,换做是你,你心里会觉得如何?”顾随意没有回答只是抛出一个问题个张之凝。
“那末将肯定恨死……陛下了。”
“韩文恨不恨皇帝本王不清楚,不过大兴城韩文肯定是不想丢的。”顾随意又扬声对韩文道:“那本王便在此等上三日,还请将军,快去开回。”
两方军队见两方首领暂时言和有些惊讶,尤其是泗州军,顾随意带着他们一路从泗州跑出来,一路收编各处叛军,打压地方旧氏族,谁都知道顾随意想拿下皇都,但没想到如今兵临城下,顾随意却不打了,但将命不可谓,军队虽对顾随意的举动有些诧异但也都跟着回去了。
顾随意进账听见室内传出的熟悉的咳嗽声,顾随意自东出后以为不花个四五年是见不到皇城的影子的,但不想两年便兵临城下,进程快是好事,但陈闵之却也有些吃不消,陈闵之的身体本就不算太好,短命之人跟着军队奔波,又得不到太好的修养,陈闵之的身体已经明显不如泗州的时候了,顾随意打到一半的时候想过停兵整顿修养,为陈闵之看病,但被陈闵之一口拒绝并催着他快点走,顾随意拗不过陈闵之也只好继续前进。
顾随意上前,看了看因为猛烈咳嗽气短而导致脸色涨红的陈闵之:“我去叫军医过来。”
陈闵之拉住顾随意:“不必,不必,臣的身体臣清楚的,不用瞎折腾,殿下说说情况如何吧。”
顾随意叹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吧,不过忧重若有什么不适定要告知军医。”
“臣省的的。”
顾随意点头:“韩文态度并不坚决,看的出来他并不想打,本王劝了他投降,但一时半会该是想不清楚的。”
章程双手兜在大袖里:“殿下还是派人去劝说一下较为妥当。”
顾随意点头:“本王也有此意,今晚便派人过去。”
“定京这边好说,陛下自丢失大兴后,手上所握兵马便所剩无几了,如今大昭排除殿下掌握的兵马,大部分都在韦戚手上,如今淮州才是重中之重,也不知李将军和霍将军如何了。”
王齐也附和道:“陛下对韦戚虽有裂缝但总比殿下和陛下的关系好,韦戚至少还有个在宫中当贵妃的妹妹,殿下可是没什么人在后宫中的,有韦戚在陛下便有一根救命稻草。”
王齐自顾随意攻下宁阳后便带着花容家人跑了,皇帝知道宁阳失手后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王齐算账,但到了王齐家里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便反应过来自己被顾随意骗了,王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皇帝是恨不得将他活剐了去,王齐回到顾随意处后帮顾随意理清楚了不少皇帝上臣子的关系,要说谁对皇帝身边的人了如指掌,没有人比王齐更清楚的。
顾随意手中兵马外传是百万,但其实只有五十万,古代所有兵家人马都可以缩水一半,顾随意的也不例外,如今天下早年旱灾就死了不少人,后来往北周送人头,四处起义揭竿而起,战死之人数不胜数,还有大量人员死于逃亡、瘟疫等等意外,大昭的人口在这短短四年骤减的厉害,但顾随意如今忙着打仗,也没有太有精力去清查户口,但能招来的男丁顾随意都招来了,战乱时代,人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是逃命、打仗。能跑几步的当然愿意当兵混口饭吃,何况顾随意手上待遇不错,还能保证安置士兵家人,很多人都愿意投靠顾随意的部队。
五十万,在如今的天下局势中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韦戚对外宣称自己有七十万兵马,但缩一下水,最多也只有四十万,而且这半年时间,顾随意拿了韦戚不少地盘,陈闵之猜测如今韦戚手上能有三十万兵就顶天了,但以防万一,顾随意还是给了打雍州的部队四十万人,霍邱更是带走了所剩的全部玄武卒。
陈闵之了眼大帐内挂着的雍州战局地图道:“快了,韦戚乘火打劫的本事一流,但带兵打仗的本事却是下流,而且韦戚眼界不高,若是殿下能杀了陛下,韦戚怕是比谁都高兴。”
顾随意嗤笑道:“可以当土皇帝了?”
陈闵之含笑点头,随后皱眉又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殿下,若是攻入定京,殿下打算如何?”
“当监国摄政王啊,还能如何?本王可不会傻的去抢那杀君的名头。”
“殿下若拿下摄政王名号,韦戚定要回京分一杯羹。”章程顾虑道。
“不会让他有机会回来的,若韦戚真能甩下淮州……殿下让张将军带着五千人去堵回定京的路,定要让韦戚有来无回。”陈闵之回道。
张之凝有些犹豫:“五千……会不会太少啊?”
“你去堵个人还想大张旗鼓的去?”顾随意踹了张凝之的小腿。
张之凝委屈道:“末将这不是怕堵不住吗……”
陈闵之笑着安慰道:“将军放心,韦戚大部队被李将军的人牵着的,他带不走多少人,何况韦戚是要跑回来争权的,不是回来显摆的,自然不会带太多的兵走,兵多了便走不快了。”
“如果他们真人多,你打不过,再跑回来就行了。”顾随意安慰了下张凝之,张凝之是张家幼子,全家人都疼着的那种,顾随意也是不愿意张凝之出事的。
张之凝言:“那不是把人放跑了吗?”
章程摇头道:“张将军,车到山前必有路。”
顾随意附和点头,又对张凝之摆手道:“行了,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自己去挑五千个人去,待会就出发。”
“是!”张之凝接了令也不敢再有疑惑,快速出了大帐。
此时此刻,沦陷的大兴城内,伊吾人将北周的旗帜插在了大兴皇宫中,北周皇帝坐在了大昭皇帝曾经的龙椅上,与自己的将士庆贺着胜利畅想着未来的天下,仿佛整个中原已在北周囊中。
而挨着定京的淮州,霍邱依然一马当先,砍下了韦戚副将的人头,韦戚出站的五万大兵被李苏调兵计被困在了自己的城池之外。
天下之局重新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