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丁嫂走的出奇的快,众人都将储存的粮食吃了,填饱了肚子,这天的路要比昨日多赶了半程。
已经入夜,丁嫂终于选定了一处空地。
一般来说,新的流民当然要比他们这些早已无家可归的人要好上许多,不会像他们一样挤在偏僻荒地上。
但没有根基的人漂浮太久,早已丧失了为人的理性,白天一路走来花容瞧见不少衣衫褴褛的群体抢夺尚有财产在身的人身上的财物。花容不远处就有两三个明显是被人夺了财物无处可去的人,看着样子像是一家人一起出逃,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花容同情这些人的遭遇,但如今她是自身难保也,对着这些事情也能是看看就算了,刚看见的时候花容有些惊吓,但之后细想却也觉得合乎情理。人本就是如此的生物,越在绝境中越会爆发活下去的潜能,但也越容易丧失理智,人性本就是一件非常脆弱的东西。
花容的左眼皮一直不安生,心中无端生出莫名的恐惧感。
这些日子丁嫂挑选野外休息的地方一直很小心,不会与太多的人待在一起。花
容这边岁全是女性,但除掉孩子也有八个之多。花容细心注意过,丁嫂从来不会在超过四个男人的地方安排睡觉,只要联想花容慢慢明白丁嫂担心什么,今夜的空地里里外外躺在的男人有八个,有好几个看着都是没多久刚刚加入流浪之旅的可粘人。
她们和新的战区待的太近,到处都是流民,实在没地可选。
花容靠着树坐下,丁嫂发了话,几个女人默默将花容围在中间,而没有让花容坐在外面,四周的人很多,但却孤寂的可怕,只听得到火星的噼啪声响,这次花容没有在附近看见那个一直很乖的跟着她们的疯女人,众人都坐在黄地上歇息,走了一天的路,没人想再站起来,花容也不敢起身惹人注意,只得努力仰头试着寻找那个女孩的踪迹。
丁嫂一把扯过花容:“你干什么呢?”
花容转头问曰:“那个孩子呢?”
丁嫂有些疑惑:“哪个孩子?三个小孩儿不都在这吗?”
花容有些着急,贴在丁嫂耳边小声问道:“疯掉的那个女孩子。”
“你说她啊,她怕生人,自然不肯在这呆着,不过不会太远的。”丁嫂无所谓的道。
花容有些担心,夜里有狼,她怕那女人一个人跑太远,被狼叼走了,这姑娘虽神志不清,却一直很乖巧,花容心软,不想一直处在的人有危险。
丁嫂将一直盖在花容头上的黑色破布往下拉了拉:“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今天你就莫要把这布扯下来盖身上了,把脸遮好,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好看的姑娘,可要保护好自己。”
“嗯。”花容听话的用布将自己遮盖掩饰。
中间的火堆还在熊熊燃烧,寂静的夜,花容还能清除的听见火苗窜动的声响,花容走了一天的路,已经累的不行,眼睛开始打架,准备进入梦乡,丁嫂靠在她声旁,靠在树上,似乎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声,带着崩溃和恐惧的情绪瞬间将花容的全部睡意打撒,花容反射性的想起身查看,但被丁嫂粗糙有力的大手压了回去。
“别起来,乖乖躺着。”花容头顶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丁嫂躺了下来,将花容抱在了怀里。
花容记得那个声音就是那个疯掉的女人的尖叫声,伴随而来的是几个男人猥琐恶心的笑声,花容浑身发抖蜷缩在丁嫂的怀中,丁嫂生了三个孩子,也做惯了农活,宽大的肩膀将娇小的花容抱的严严实实,花容揪着丁嫂的衣角:“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丁小水。”
丁小水……丁小水……女人的名字在花容脑中徘徊,远处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盘旋,似地狱深处的恶魔在敲响通往深渊的大门:“她……一直……”
花容的身子抖得厉害丁嫂就像大月安抚武晴晴一样,将花容抱在怀里,规律的拍抚着花容的背,希望她能安定下来:“你只道那孩子是怎么疯的吗?”
花容微微抬头无助的看着丁嫂,她一向不习惯去适应处突发而来的事故,带着茫然的恐惧在花容心间挑动,大脑却飞速旋转停不下来:“是……这样?可是……”
花容的声音带着哭腔,罥烟眉下的含情目似雾似水,看着楚楚可怜,丁嫂轻叹一口气:“多好的女孩子,可惜了,只是已经这样了,便是我,也无可奈何了,小容啊,这就是世道啊,那些当官的大人压百姓,而这群懦弱的男人只能压着女人出气了。”
丁嫂就这样抱着花容不让她起身,四周是死的寂静,丁小水的哭喊声似在崩溃边缘:“她…一直这样……受着吗……”
“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是我的不小心,村里的一个人玷污了她,我的丈夫死在了一场瘟疫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我一个女人的话的,开始她精神状态还好,虽然有时候会傻傻的,但多数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到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正常过了,我也是那个时候带着村里几个愿意跟着我的女人走的。”
花容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女孩儿到底经历过多少次的折磨,因为已经被玷污了身子,所以众人都默许了对她的侵犯,男人的猖狂,还有女人的侥幸。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今夜她也是施暴者。
没有人起身去阻止那几个男人,所有人都默许了都默许了今夜的事情,似乎远处姑娘的无助只是一场迷梦,不足为奇,好在丁小水的绝望的呐喊没有响彻整个夜色,到了半夜,世界又恢复了寂静,但花容的世界却沉陷在刚刚的惨淡之中无法醒来,花容一夜未合眼,只要闭上眼,贺小水那单纯的沉溺于自我的眼睛就不停的在花容眼前盘旋不去,要将她所有的思绪全部吞噬。
丁嫂知道花容没有睡,但她一句未言,那是她亲自带出来的姑娘,丁嫂冒险独自出来也许也有贺小水的原因,这么多日,丁嫂一直小心选择睡觉的地点,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避免。
第二天花容一众人起的很晚,那几个昨夜对丁小水施以暴行的恶徒靠在树边谈笑风生,花容清清楚楚记得那几个人的声音,盖在头上将半边脸遮掩,让人看不真切花容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用着怎样的颜色看着那几个男人,他们的神情没有一丝愧疚,似乎一切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之前的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到底是男人的悲哀,还是女人的可怜,又或者是所有人的劣根性?
花容将一直绑在腿上的匕首重新绑到小臂上,藏在袖子里。
大月和另外一个女人去路边讨食讨来了一些米,藏在衣服里,她兴奋的跑到花容这里来,靠着花容让花容触摸到那一小袋米,对着花容比出“粮食”的嘴型,众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粮食了,只是还没有等到花容露出吃惊的表情,远处传来了丁小水的声音,昏睡一晚的可怜女子,醒来后终于发出了崩溃绝望的咆哮,无力的宣发着这世人加注在她身上所有的不公。
花容将破布往前扯了扯,跑到了昨日丁小水待的地方一片狼藉。
丁嫂压着丁小水不安分的手,试图安定情绪不稳的她,但一切都是徒劳,丁小水努力挣脱束缚,满脸的绝望和恐惧,昨日的事情似乎还在她的身上徘徊,她的衣服凌乱,没有一处肌肤完好。
大月感受到身边人激动的情绪,她没有见过花容这样的神情,花容一直是柔和的,带着平易近人的浅浅笑意,却让人感觉比什么都甜,柔若无骨惹人怜惜,但这一次,花容的身上迸发着巨大的恨意,带着让人难以靠近的压力,那是上位之人所有的俯视之态,因为顾随意,花容耳濡目染。这是大月未见过的样子,也是她不会明白的样子,大月只是不安的抓住花容颤动的纤细手指:“小容?”
花容的唇瓣掀起一丝讽刺的弧度,用着只有大月才能听见的自嘲声音:“我到底是在鄙夷那帮男人的龌龊,还是在愤恨自己的无能?”
大月还没有弄明白花容的意思,花容已经放开了大月的手,走向那个还在癫狂中的贺小水,守着丁嫂和贺小水的几个女人见花容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过来,不自觉的给她让开路。
花容蹲下身,看着眼前绝望的人,瞬间软了下来,没有理会周遭的嘈杂,伸手细心为贺小水整理好凌乱的衣服,用衣服遮住全身的悲凉,花容体寒,原先是好了不少,这么多些日子的流浪,花容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差,随着天气转凉,花容的手指也要比其他人冷上几分。
凉意的指尖偶尔擦过贺小水的皮肤,让丁小水慢慢冷静下来,傻傻的看着眼前为她整理衣服的女子,其实贺小水什么也看不见,花容低着头做的极为仔细和认真,丁小水只能看见一直盖在花容头上那块宽大的黑色破布在眼前晃悠,但她什么也没做,安静下来,看着花容给她整理仪容。
花容重新为贺小水系好腰间的布条,抬头努力给了丁小水一个笑容,只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贺小水看着对面的女子表情呆滞,痴痴的看着。
花容伸手慢慢抱住了贺小水,她的声音很小,似乎只有丁小水一个人听见了,原本软糯甜美的声音带着压抑了一晚上的伤痛,止不住的颤抖,不停的在丁小水身边喃喃道:“没事了,都没事了,都没事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丁嫂见丁小水冷静下来,慢慢放开了贺小水,贺小水的双手因为之前抓着黄泥,满是污秽,指尖夹杂着点点血丝,竟让人分辨不清楚,这指尖的泥巴是今早发疯抓的,还是昨日……
丁嫂看着那双一直无神的双眼,流下很久未有的泪痕,丁嫂已经记不得丁小水多久没有哭过了。丁小水只哭过一次,她的青梅竹马跟着几个男人对她实施了第一次暴行,第二天,她抓狂似的要求村中族人处置几人,给她一个说法,但是,无人回应,没有人回应丁小水。第二日,那几个人男人又做出了一样的事情,再后来还有哪些人?丁嫂已经不想去回忆那些场景,她看着贺小水的眼神从第一天的崩溃到第二天的绝望,然后,慢慢死掉……
丁小水双手慢慢环住花容细弱的肩膀,那双还算乖巧的小脸埋在花容发间,压抑的哭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