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茹台长终于在四月最后一周的周会中出现了。

这个茹台长一看就是个官样文章的人，头发梳得齐齐整整，一丝不乱，鼻梁上架了一副细金丝的圆眼镜，面如满月，嘴唇纤薄。据说他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可看起来仿佛只有四十岁，而且最让人艳羡的是，他的皮肤比大多数三十岁的女人还要好，白里透着粉红，连皱纹也不太看得到。两相对比，显得坐在他身边的马总监，看起来好像更年长似的。

因为这天是新台长到任后的第一次周会，没有人敢随便请假。那些分区在外埠的业务负责人，也被马总监一个个提前电话通知叫回来了。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听新台长的讲话。

其实，这茹台长已经提前几天分别见过了马总监和蒋主任，台里的情况，也从他们俩那里了解过大概。显然，他没准备在这次会议上讲太多：“这个……我也是上周才接到正式任命，让我到文艺台来当台长。所以呢，我对台里目前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对大家也都不熟悉。”他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蒋主任的脸上：“还是先大概认识一下吧。蒋主任，哪些同志是你们节目部的呢？”

“哦，茹台！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蒋主任想着要不要起身，又觉得有些突兀，就侧身倾向茹总的方向，手向身边一指，“这一排呢，都是我们台的主持人。另外……后面这两排是我们的编导和记者。”

“嗯……”茹台长的目光随着蒋主任的介绍，逐一从每位主持人的脸上一一滑过，然后快速地少了一眼编导们，笑着说道，“文艺台大多数主持人我还是认知的，比如，怪兽啊，在咱们大院也是非常资深的主持人了！”

怪兽听说到自己，赶紧双手合十，表示不敢！

“呶！还有，闪闪！呵呵，闪闪一直没有变啊，还是小姑娘的样子！”茹台长笑得更是开怀。

“哎呀！谢谢领导夸奖。”闪闪媚眼如丝，声音更是甜腻。

“现在的文艺台也是精兵强将！”茹台长又一一点了几位老主持人的名，这才说到，“哎？边上这几位年轻主持人我倒是眼生啊，”

蒋主任顺着茹总目光的方向瞧过去：“哦！台长，最边上这位其实也是我们台很资深的主持人了，她叫夏楠，是《十点离岛》的主持人，在咱们台也有——七年了吧？夏楠，你给台长做个自我介绍吧。”

夏楠见茹总微微颔首，便站起来：“茹台长，您好！我是《十点离岛》的主持人夏楠。《十点离岛》，是一档晚上10点-11点之间播出的古典音乐鉴赏节目，今年刚从录播改直播。”

“哦。”茹总并不看夏楠，而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这个时段交通台是情感节目吧？你们这节目的收听率怎么样啊？”

蒋主任不待夏楠说话，就抢先说道：“收听率目前还不能和兄弟台比，但这一个月转直播以来，在某些区域的收听率有提高。”

“为什么要从录播改直播？”

“嗯……这个嘛……”蒋主任迟疑了一下。

“为了加强互动，提升收听率。”夏楠的声音不高。

“对对对。我们前两周也在讨论，这个节目改版以后要做个听众调研，细化下节目的人群定位，研究下这个节目后续的发展方向。”蒋主任赶紧补充道。

“调研类的工作，不是应该提前做吗？调研结束了再来做改版，你们怎么倒着来？”茹总眯着眼睛看了眼夏楠，说道。脸上却是一丝表情也看不出来。蒋主任不敢吭声，心说，我总不能说是前台长脑子一拍同意的吧。

好在茹台长也不深究，他只是点了下头，手挥了挥，示意夏楠坐下，说道，“好的。那我们继续吧，边上那位，是哪个节目的主持人？”

广告部的马总监从开会到现在，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这开局有点儿把他给搞蒙了。他心中犹豫着，难道自己这两天的判断错了？这茹台长的几句话，可不像他原先想的那样啊。

上周五上午，茹台长一早就找他了解情况。特意让他讲一讲哪些节目有望成为这两年广告的突破口。他当然力荐了《十点离岛》。夏楠和他曾多次讨论过节目的未来发展思路，所以他也按照他们之前的设想，好好给新台长描绘了未来的场景，怎么包装这个节目，怎么一边做节目品牌广告一边做节目的线上商城，怎么把节目做成一个大IP未来开发各种衍生品，怎么进行跨界合作和版权输出。

感觉那会儿说的时候，台长还挺认可的，不仅频频点头，还在本子上记了很多内容。怎么才三四天的功夫，这话锋和这态度就有点儿不对了呢？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马总监习惯性地摸摸了下巴。他看了一眼夏楠，发现夏楠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上周五上午从台长办公室出来以后，他就和夏楠发了微信，对她说了自己汇报的大体情况，还嘱咐她好好通盘考虑成熟，最好形成一个书面的报告，到时专题和新台长汇报一次。显然，夏楠也觉得味道不对。

两个人无声地用目光互相交流了一阵，确认了彼此的感觉并没有错误。然而，即便是这目光的交流，也被一边的闪闪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