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冷寂而空濛。
风冽迷糊着,仿佛又做着那冰封的梦。梦里依然无尽的冰层,层层将他掩埋包裹着。
“玉魄!”
他大喊着,空旷的冰层,除了幽远的回声,拉长了他的声调,在这漫长而无望的冰天雪地里,空寂又冷漠。
“玉魄——”
他瑟缩着身子,早已冻僵的双手,怀抱在胸前,呼出的白气,在面前晕染开来,迷濛着双眼,迷离着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玉魄……”
他有些绝望的靠在这冰层之上,任他怎么喊叫,都空无一人。
突然一瓢冷水往他的头上冲刷而下,浇透了他心底残留的最后一点热望,全身瞬间被冻结成冰,冷得他一个激灵,颤抖着身子,呻吟着,悠悠的醒转开来。
自己好像正趴在一堆干枯的稻草之上,身上湿漉漉,水淋淋的,早已冻得麻木的身子,费力的扭了扭,牵扯着全身的肌肉都疼痛起来。
他这才眯缝着眼睛,慢慢看清了身边的一切。
自己所处的地方,像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地洞,周围的石壁冷冽的冒着水气,三面环壁,而正对面的,是一张玄铁打造的牢门,厚重的门框,将他牢牢的锁在里面。
他呻吟着,支撑着自己全身酸疼的身子,慢慢爬了起来。
身上啷当作响,牵扯着他的双手双脚仿佛被烧着了般,嗞嗞的冒着烟,一阵刺骨的疼痛漫溢至全身血液,让他不由得“唉哟”的叫唤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上都拴着厚重的铁链,而那铁链上,仿佛有什么药水,如天火灼烧般刺痛着他的皮肤。那被铁链摩擦过的手腕和脚踝,俱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痛苦的叫唤着,慢慢的爬向了门框处,伸手刚要握住那粗壮的门框条,只听得又是“嗞”的一声,自己刚接触到门框的手掌,亦瞬间被烫伤了一层皮肉。
他抖动着双手,绝望的缩成了一团,像个落魄的小狼狗,弓着身子,蜷缩着,可怜兮兮。
“不要妄动灵力,更别想着逃脱!这铁链和铁门上都浸满了毁灵丹水,专门用来对付拥有灵力之人。只要你不使用灵力,便不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阵苍老而幽沉的声音传来,他抬眼,渐渐适应了这黑暗阴冷的环境,这才看清楚面前背光坐着的两个人。
说话的正是将他迷倒的怀柳先生,而他旁边的一个,戴着面具,逆着光,完全看不清面容。
“怀柳先生?”
他费力的轻唤了声,那铁链每接触到皮肤,都被灼烧得疼痛难忍。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把我关起来!我不是逐心!真不是逐心!”
他哀号起来,从未受过如此伤痛的自己,已是满眼的绝望与可怜。
“还敢狡辩!”
那戴着面具的中年人冷哼了声,缓缓站起了身,隔着牢门,冷漠而凄绝的盯着他。
“你以为,你沉睡了十八年,就可以把一切都抹去!你以为,你消失的这十八年,就可以忘却你所有的罪孽!你以为,你救回了玉魄,就可以不再计较天火焚城的灾难,就可以将封雪紫域三百多个无辜百姓的性命和逐家二十几位逐家风舞者的英灵给换回来!”
那人声泪俱下,言之凿凿,情之切切,一时间将风冽说得哑口无言。
“对,你不是逐心,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逐心!绝对不可能弑兄、杀害族人同胞!”
他一把抽出了随身的佩剑,那明晃晃的剑身,直接架在了风冽的颈脖处,凛冽如冰,冷得他倒吸了口冷气。
“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背叛族人,背叛信念,背叛灵魂!”
风冽被这气势吓得直摇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玉魄!你们去看看玉魄醒来了没有!她知道真相,她知道我不是逐心!求各位大侠饶命,我是天火蓝城承顺府御火大祭司的弟弟蓝风冽!你们去天火蓝城一问便知!……”
他抽抽嗒嗒的哽咽着,无比的可怜又无辜。
他还想说着什么,那面具大叔剑身一斜,直接将那剑锋划进了他脖子上的皮肉中,一阵疼痛袭来,那鲜血顿时顺着剑身溢流开来,吓得他立马噤声,呆立着不敢动弹。
“逐心,你何时变成了这样!这十八年来,我一直在否认着这个事实,我不相信你会做出焚城之事,更不相信你会杀害族长!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可我回去了,逐氏一族全部被杀光了,我找到了五大长老,他们护着老族长,和家里留下的所有家眷,竟无一幸免!可我就是找不到你,找不到你!……”
面具大叔越说越动情,越说越哽咽起来,那样子,和当时丑叔见到他时的情绪一模一样,他们都曾是逐心的家人和朋友,可面对着逐心的背叛,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释怀。
风冽有些怜惜的感同身受着,作为逐心的儿子,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就算玉魄还傻傻的相信着他,可这么多人同时看到了逐心焚城、弑兄、杀害族人,风冽也不敢再苟同了。
他低头沉默起来,任凭着这面具大叔将他的满腔怨恨与愤怒撒在他的身上。如果这样能替逐心偿还一点点,他又有什么不能替父承受的呢。
不过,当年逐心为何会做出如此有悖常理,灭绝人道的事情呢?
除非——
风冽猛的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的张大了嘴巴。
除非是因为玉魄!他得救玉魄!就算她愿意牺牲自己而甘愿生祭天火,他亦要与鬼神作交换,开启黑血咒!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黑血咒的缘故!
他在心底自说自话起来,猛的圆了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前因后果。
“是黑血咒!是因为逐心开启了黑血咒!”
风冽抬眼迎上了面具大叔那不可置信的眼眸,脸上黑色羊皮的面具,冷漠而空寂,如鬼魅般融化在暗夜里,揪着他的心一阵疼痛。
“黑血咒?!”
旁边的怀柳先生始终微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他知道逐氏一族能通鬼神,知晓上古时期的许多法术,而这黑血咒——。
他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风冽——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黑血咒绝对是一种不能轻易使用的禁术!”
“哼,倒是越来越会瞎编乱造了!”
面具大叔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而是转头看向了怀柳先生。
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缓了缓神,拿起了一直攥在手心的一个小药瓶,然后哐啷一声,打开了牢门,径直走向了风冽。
“看来这点皮肉伤根本奈何不了你!还是让你的五脏六腑试试我这毁灵丹水的药力如何!”
怀柳先生边说边打开了瓶盖,趁着风冽还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将那药瓶里的药水一把从他的嘴巴里灌了进去。
那药水顺着风冽的嘴巴直接流进了喉管,流到了肚子里,药水所到之处,直接烧着了他的皮肉,从他的口鼻处涌向心田,一时间呛得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药水直涌向体内,将他的内脏尽数腐蚀毁灭,疼得他直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玉魄!姐姐!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