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漆黑的天色也逐渐明朗起来,到了黎明破晓之时,残烛燃尽之前,东厢房内室里,神色惊惧的小公主缩坐在榻上最里侧,秀丽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满是防备。
太后与皇帝及小公主的两个同胞兄长闻声进来时,入眼便是这样一幅样子,皇帝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心中实在是痛:“徐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院首便姓徐,名唤徐舟,面庞俊逸且出尘绝艳,嘴角一颗美人痣,眉眼谦逊却淡漠疏离,周身却散着令人舒服的温和,他抬手缓缓揖礼,语气平稳且从容,“回禀陛下,小公主许是惊吓太过,损了记忆,静心调养一番或会记起以往,其余尚且无碍。”
什么?
李岑本就不是特别清明的脑子被他们的一言一语炸的生疼,她蓦然想起自己在医院死去的最后一刻,闭上眼睛的时候,只听那心跳仪发出最后一声长长的“滴——”昭示着她一生的结束,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生命本该结束了,却又为什么......
会…活过来?
李岑又想起了将近半个小时前,意识从模糊回笼后,看见的那个年轻的女人、男人、幼童,他们穿着讲究的古装,尤其是那女人,她穿着红金色交织而成的龙凤古装,凤冠霞帔,环佩叮当,瞧着高贵典雅,嘴边缀着一颗美人痣,一双精致凤眼满是泪水与心疼,叫她看着实为不忍;她很美,美的很是婉约甜美,瞧着也不过20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却偏偏都是成熟雅致,一步步都极为规矩端庄,就算在哭,也哭的极为克制,她的双唇轻启,带着些惊讶与痛苦,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拳头重重的打在李岑的心上,“我…我是母后呵…!!”
母后?
再看看进来的这些人,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该感谢老天爷多给了她一次活着的机会,还是该恨他自作多情呢?
活着从来不是她所希望的。
或者说,她是想死的。
她是心甘情愿想死的。
可为什么......
“你害怕吗?”
思绪被打断,李岑抬起垂着的眼睛,入目的是一双仿佛盛满星辰的眼睛,年轻的面庞一派温和与心疼,原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郎。
“你不记得我们,总该记得自己的名字。”
李岑听着他说,依旧默不作声。心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什么表情才会让半大的少年露出这样心疼的表情呢。倒也是有趣。
或许是因为耗费了太多心神,这没一会儿李岑的目光便愈发模糊起来,瞧着少年郎的嘴一张一合,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她捂着自己突然钝痛不已的头,面色苍白、痛苦不堪,半刻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少年郎的怀里,不省人事。
“妕儿?”少年郎怔了怔,急道:“徐太医!快!您快来瞧瞧!”
而徐舟待他唤出声时便跪到了床边替小公主诊脉,半晌后,边起身边道:“元素,将银针递给为师,然再去将保元丹取一颗来,这回除了人参,还需天山雪莲与千年灵芝。”
元素闻言,心头大惊,将一卷银针递给徐舟后,便立马退了下去准备他要的东西。
“还请王爷将小公主放平。臣要替小公主施针。”徐舟皱着他那好看的眉,本身淡漠疏离的面容变得冰冷严肃了起来,他想了想又道:“张老,可否请您去熬些稳气活络气血经脉的药来,旁人徐某实在放心不下。”
张太医闻言,心知今日危险重重,朝徐舟揖了一礼便匆匆离开准备。
“院首,我,本宫…本宫的妕儿…”皇后娘娘几乎是靠在皇帝身上,现下她只觉无力的站也站不住,哽着嗓子,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徐舟神色凝重,“皇后娘娘宽心,微臣定会用尽毕生所学,保住小公主。”
至此都未说一句话的皇帝瞧了瞧他二人八分相似的面容,转而望向榻上被自个儿的八儿子当作易碎瓷器的小女儿,平常锐利威严的目光此刻充满了哀痛,他语气带了十成十的疲惫,“你实话告诉朕,十三是不是……”
十三,是小公主在皇城里在众多皇子们中的排行。
“陛下,有微臣在,不会。”徐舟回话的语气坚定无比。
而那头的太后,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在生死边缘徘徊踌躇的孙女,浑浊苍老的眼睛微微的红了起来,她抓着阿珍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先皇在天有灵,可定要保佑嫡孙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一劫。
“太后娘娘!”阿珍瞧着双眼无焦、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的太后,惊呼出声;在下一刻太后紧紧攥住想高声唤人的阿珍,摇了摇头,“本宫无碍,你喊什么?”
“太后,奴……”奴不过是担心娘娘罢了。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徐舟赶起了人,“臣现下要施针,还请诸位去外间等候。”
众人闻言,只好忧心忡忡的回到外厅等候消息;而此时的内室里,徐舟正手持银针,缓慢而认真的替小公主施针,时间才分分秒秒的过了小半刻,徐舟的额头便已冒出了点点细汗,就连凉爽如秋日的风也无法拂去。
妕儿,你可千万要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