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是雨,暴雨,越下越大。
已是子时,御书房大红毫仍在勾勾划划,年轻的帝王,江山万里多娇。
至高无上的皇权,也要承担等额价值的责任。除了昏君,没有例外。
雨声愈来愈大,倾盘大雨泼洒在皇家的明黄砖瓦上,冲泄而下又砸着汉白玉的台阶。
御书房只有纸张翻动和奏折开合的声音,红色的炭火温暖着整个宫殿,给雨夜添了暖意。
忽然一下苍白在殿中闪现,给偌大的宫室打上了一瞬冷冷的白色。
幕提一惊赶忙去阖上那红色的宫窗。齐聿仍旧聚精会神批着折子,安之若素。
随之“轰隆”一声巨大的雷鸣仿佛天神动怒惊醒了祁婳宫里站着打着瞌睡的小宫女,也让祁婳停下抚琴的手停下。
她不施粉黛,撒披着秀发坐在琴台前,倾国倾城的面容,烛光照影,宛若嫡仙下凡。
她环视了四周,看到几个小宫女依着梁柱低着头脸上片片红晕,“让她们回去歇着吧。”
“姑娘,可这不合宫规。”华收小声提醒道。她也不是不想让她们这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去睡。规矩大于天。
无能为力,主子不睡执勤的宫人段睡不得的。
看着几个孩子的困极了却撑着睁开的眼睛,祁婳又一次增添了对这地方的厌恶感。
“让她们回去睡。”她直接说且起身走向床榻,走过厚厚的地毯软软的。
经过茶案时祁婳顺手拈起桌面的那本书就进了床账里。被撩起又放下的珠帘滴滴答答晃动着。
华收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回头示意她们退下。
“轰隆!”又是一声雷鸣。大雨似乎有了雷的助势更为嚣张磅礴。
祁婳捏着书掀开被子盖着自己坐在床上,“帮我熄掉正殿两盏灯。多谢。”
华收挥一挥袖子便熄灭了灯,这个女子从未在她面前露过手。
祁婳只是知道幕提医术如神,幕提自然有能耐,可她作为一名女子也能站在那人身边的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
“轰隆隆!”再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齐聿抬头看不远处泛着红光的雪炭,红色纯洁没有一丝杂色。
雨似乎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让宫人本就压抑得细微的呼吸声显得更为细微。许久,他终于放下了狼毫。
许久皇帝都不动作。
一旁的姜公公察言观色得紧,见她忽然停下,走近齐聿说,“雷吵到皇上了,要不咱歇着先?”
齐聿没有答话,只是面无表情静静看不远处的红色炭火。
想着姜公公又顺着说,“这大雷雨的,各宫娘娘该是没睡的。”
幕提看了齐聿一眼,那女子该是怕累的吧,也不怕他责怪,直接说了,“摆驾祀宫。”
姜公公诧异地看了一眼幕提,齐聿直接站起身子往外走。
“摆驾祀宫!”姜公公赶紧对外喊到,小跑着追上齐聿,“诶哟,皇上您可慢些,这雨下得大。”
自幼进宫,做太监要的就是这察言观色的本事。
皇帝身边的老人儿更不会是什么小角色。更不要谈幕提了。
祁婳坐在床榻上倚着红色的墙三下两下翻着书,殿外雷雨交加。
大雨打在竹枝叶上的声音穿到耳中,竹枝被狂风吹得发出“吱吱”的生意,花树零落成泥,风夹着纷纷雨线吹卷到红色的宫墙上,晕染出一片一片血红色的旖旎。
雷声震震,电光忽闪,仿佛要劈开这个彧国之都…
祁婳早已把书丢在一边搂着自己,彧国皇家宫用的纱幔很薄很薄。
她透过纱幔可以清楚看到隔着不远处的紫晶琉璃珠帘在微微晃动。
不知是风吹起还是雷声也把它们惊到,就像她一样,呆呆地挂在这宫里,风一吹响起清脆的声音,风走了什么也不剩,还是呆呆挂在这里。
珠帘再过去就是越来越看不清的黑色。
雷声似乎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旋,似乎地板就要开裂爬出一只狂啸的鬼。
这不就是多少深宫妇人的视角吗?
皇帝,男人,那个人。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
可她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这怎会有人影。她抬起头,真的有人,那人影越来越清晰渐行渐近,是个男人!
男人,穿明黄色衣裾的男人,不懂声色入得这祀宫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呢?
皇帝。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么大的雨,她不是很想应对他,可是与这雷相提,是否他来了会好些?
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他总是忽然做些她预想不到的事。她不由得直起腰来。
齐聿撩开紫晶琉璃珠帘走进去停在祁婳面前,见她披着发坐在床榻上,两人相视许久,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外面下着好大的雨…
许久祁婳才回过神来掀开纱幔走下来,她只着中衣跪拜着,“拜见彧帝。”她的头发散落在俩肩旁。
“免。”他听惯了“臣妾拜见皇上”如今这少了两个字似乎有些不惯耳。
祁婳站起身,他衣服湿了许多。“彧帝,这么晚了…”他来,她不用一个人待着,他来,不说话,想做什么?
她不知怎么办,只愣愣在他面前。风一吹她的头发飞到了另一边。
“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关窗?”齐聿问道。姜公公一看,这窗真的没关,心想,这下宫里的奴婢们估计得挨罚了。他赶紧过去把窗合上。
窗外雨水积满了地面,枫叶飘散在敲打雨滴的水面上,这雨是真的大,“轰隆隆!”又是一道闪电。
白色的电光隐隐拍打在祁婳的身上。
祁婳表面很淡定,心里恨不得钻回被子里。但似乎他的出现让她安心些。
姜公公合完窗准备退出去的时候,经过齐聿时感受到了他扫过来的一个目光,心中一震。这是…也就这三两步的时间容许他去理解皇帝的意思。
与其他主子不一样,这位祀宫娘娘跟皇上似乎有着些许纠缠,大半夜到祀宫处本不合规矩,这许久才下榻行礼皇上也视如不见。
他忽然看到皇帝被雨打湿的衣服,似乎懂了什么,“哟,皇上您衣服湿了,要赶紧换下来,等会着凉了就是奴才们的罪过了。”
这奴才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皇帝在祀宫处更衣成何体统。
齐聿勾起嘴角,“退下。”他淡淡地说,姜公公似乎欲言又止,然后又作态看向祁婳,“那有劳祀宫娘娘了。”
是啊,祀宫,她是他的祀宫。对上齐聿的眼睛,姜公公退下后,祁婳静静站在齐聿面前,久久之后才说:“本宫去叫华收过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齐聿却捞住她的腰,把她捞过去,深深看着她,“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