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值十五,难得夜空晴朗无云,雪言站在王府的庭院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此中秋团圆之夜,却要来倾诉离别。
雪言踏入房门之时宫胤正端坐在桌前,似乎是在等她的样子。
宫胤见她来了,并未多做反应,只是示意她坐在他身旁,二人僵持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雪言心里愈发的忐忑起来,比起离开恭国漂泊异乡生死难料,宫胤此时的沉默更让她感到不安。
宫胤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空茶杯。
“婉儿今日已见过了那秦子衿,他已经许诺明日便带婉儿回到恭国,婉儿今日特地前来向王爷辞行。”
雪言说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宫胤行了个礼“婉儿此去秦国,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到王爷尽一尽女儿的孝心。”雪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宫胤的神情。
直到此时,雪言好像忽然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她作为宫胤的养女被宫胤抚养长大,但她心里从来都十分清楚的记着自己原本的身份从来不敢僭越。
在雪言心里,王爷一直都是最好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把她养育大,给了她新的生命,更是因为王爷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所愿所想并且为之努力着。
在外人眼里,他不学无术也好,荒诞可笑也罢,不自量力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她始终都知道王爷的所想所愿,王爷所求,她都愿意为他一一实现,哪怕是牺牲自己,她也不会有丝毫怨言,雪言叹了口气,如此长的时间,她好像早也忘了那原本是王爷的所求,还是自己的所求。
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儿罢了,雪言在等,她盼着能从宫胤那里感受到哪怕是一丝对于她的离去的不舍,但是又害怕倘若自己真的感受到,自己便会难以自持的不忍离去。
宫胤却只是看着她,目光中并无悲喜。“届时你到了秦国,务必尽早获取秦子衿的信任,尽可能多的获取秦国的内部消息,你且去秦国都城雍都寻得那名为幽兰坊的店铺,把书信交与店主即可。”
她本该早已想到宫胤的反应,王爷向来不苟言笑,除了心中大业,其余事情向来甚少放在心上,雪言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雪言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能为王爷效力是她的福气,她努力微笑着对王爷点点头“婉儿但听王爷吩咐。”
宫胤似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雪言觉得自己不该再在此地待下去了,古书里常说,若想成为一名成功的帝王,必须要摈弃一些无益的情感束缚,王爷也常说,若想成为一名成功的间谍,最忌讳的便是有妇人之仁。
她担心自己再久留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让王爷失望了。
雪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宫胤的眼神似乎有所动容,却并未开口。
雪言伏倒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个头“婉儿不孝,恐难以报答王爷养育之恩,今日一别,生死难料,雪言只希望自己能为王爷实现大业略尽绵薄之力,不枉此生。”
“这一叩,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若不是王爷,婉儿可能早已饿死街头,不在人世。”
“这一叩,感谢王爷的养育之恩,婉儿本是一名孤女王爷便是婉儿的再生父母。”
“这一叩,感谢王爷的教导之恩,若不是王爷,婉儿可能只能愚昧无知混沌一生。”
雪言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由于念及明日见了秦子衿若是额上有伤不好解释,她尽量的收敛着力气,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唯有雪言的话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宫胤似乎想要上前来扶起她,但又怔怔的收回了伸出的手。
雪言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说话得过于大声的缘故,在最后,她竟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哽咽的味道,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鼻音,雪言慌张的转过身,如此,便也算正式告别过了。
“若是王爷无事,婉儿便就此别过了,还望王爷多加保重。”
“婉儿..”雪言话音刚落便大步迈了出去,听了他的呼喊,雪言顿了顿“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宫胤却久久没了回应,只余下了一声叹息。
踏出了房门,雪言没有直接离开,只是藏身于房门的一侧望着他,无论何时,雪言都从未怀疑他注定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绝情也好,冷漠也好,是他便是他,那便是最好。
只是雪言未曾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门内的男人定定的望向黑暗许久,目光里蓄满了迷惑与惆怅。
第二天他们在望春楼吃过早膳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启程了,雪言只随身带了一小盒金银首饰,几件换洗衣物,以及宫胤赠与她的匕首和暮烟送的水粉。虽说是出远门,但行李多了也终究只是负担。
临行前暮烟深深的抱了抱她,旁的话也不必多说。
雪言仔细的望着王府的方向,虽说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宫胤就在那里,只要他在那里,她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胤王府。
暮烟送走了雪言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王府,尚是早上,暮烟寻了王爷许久都未曾找到,知道问了管家之后才在锦鲤池旁的凉亭上望着一池逐渐衰败的荷花出神。
王爷一向十分警惕,耳力过人,暮烟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许久,他竟丝毫没有察觉暮烟忍不住出了声:“雪言在用过早膳之后便随着那秦子衿走了。”
宫胤的背影僵了僵,却没有回头“依你看来,那秦子衿为人如何。”
暮烟内心有些忐忑,她有些不明白王爷这么问有何深意,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我看,这个秦子衿倒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为人谦和有礼,没有丝毫皇家子弟的傲气。”
宫胤沉默了片刻,缓缓说着“如此便好。”
“你可知,这池塘里的每条锦鲤都是有名字的。”宫胤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舒缓与温柔。
“啊?”暮烟有些慌了,她从未见过王爷这副模样,实在难以揣测他此时心中所想。
宫胤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条通体金黄的叫黄金甲,那条背脊左侧有一颗小黑点的叫添花。”
暮烟不知怎么回答便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听他说。
宫胤却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他转过身,又恢复到以往居高临下的模样,“十月中旬王府的婚事你且来帮忙操办吧,府中少女眷,操办起来不太容易。”
“是。”
“你且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