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默拿了书，倒像是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里满眼的欢喜。

“夫人若是无事，那便早先回房里歇息吧，这些日子你孕吐得厉害，当心受累了。”他把书本放在冯青默手里便着急着敦促她回去，原本只是想窝在书房当中寻个安稳之所，他这最后的一片清净之地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人踏足。

冯青默倒像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她抱着书本的手微微紧了紧，将那一摞书本贴在自己身上，宛若至宝。

“我这些日子思念夫君得厉害，原本想着夫君有要紧事不愿来叨扰，但今日实在是忍不住。”她面染了几分春色，垂眸娇羞一笑“让青默陪伴在夫君身侧吧，成日里在屋里窝着也是实在憋闷得慌。”

他一时语塞，正要些什么，却又是实在不忍拒绝，毕竟她现在身怀有孕，还是要多加照拂。

还未等他开口，她便径直的在桌案上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本，绕了个圈，在座椅旁边停下“让青默来为夫君研磨吧。”她如此着，那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

那桌案上平铺的那一张画纸像是刚完成没多久，那画卷上的一抹红明媚得惊心动魄。

宫胤见她面色突变，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急急的想要开口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原也没有想过冯青默会在他的书房之内驻足，成亲的这些时日，她甚至是连他的书房都不曾踏足，就算是偶尔派人送些东西来，也只是送来便匆匆离开。

终归还是太过自信。

他面色一凛，把原先的慌张都全然压了下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她颤抖着，迟疑的用手抚过桌案上的画卷。画卷上的女子眼波流转红衣似火，满面的明艳动人，那嘴边洋溢起的一抹笑容，更是灿烂得耀眼，就算是藏在画卷当中，她仿佛也能听到耳边女子的欢声笑语，若是不是心怀了情意……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像。

她终究是她，从来都是一袭红衣，美得炫目，张扬洒脱自由自在。

而自己终究也只是自己，低顺和婉，寻常木然得难以入眼。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那画卷上侧的一拍字之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青默喃喃道，她似乎是在品味，在反复咀嚼这宫胤所书写的这么一句话。

她反复念着，反复抚摸着画卷中女子的脸，直到眼眶含满了热泪。

她多么想，多么想，把画卷撕碎，就像是撕去他心中的惦念和记忆一般。

她的手已经伸向了画卷的边缘，只需要一下，就一下，就可以把这张娇艳明媚的脸撕得稀碎。

她的手甚至已经合拢了，她眼前一片模糊，却又强忍着不敢把眼泪落下，原来，原来她也在害怕，害怕这自己的泪会不心毁掉他辛苦绘出来的画作。

她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手，她踉跄着，眼前的景物失了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之上，硌得骨头一阵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是柳永悼念亡妻所作，亡妻，妻。

既然她是妻，那自己又算什么

青默只觉得自己的腹刀铰般的疼痛，她为了孩子，已经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就连是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将要落下，她也是下意识的推开，唯恐不心毁了他的画作。

为什么，为什么。

她强忍了那么久，自欺欺人了那么久，终究这一切都还是生生的被撕破了。

“为什么，夫君，为什么。”她甚至不忍对他发脾气，她往后仰了仰讲自己的身子全然倚靠在书架上，哪怕是被那所谓的条条框框硌得骨头生疼也不忍避开，她怕，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滑倒在地。

她费力的用手扶着自己的腹，她的孩子，她的指望。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只是隐约可以看到那个黑色身影，僵直在原地，锋利而绝情。

“夫君，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她几乎是要忍不住嘶吼出来，她声音颤抖着，像是被生生的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有些人终究是无法取代。”他淡淡的，语气里尽是薄凉，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却像是一片片利刃划到了青默的身上、心口上，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就在那一刻，她所有的美好期待，所有的遐思，通通被砸得稀碎。

青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着眼泪在脸上泛滥成灾，那腹中的孩子似乎是感受了她的疼痛，也跟随着折腾了起来。

一时间，她竟也分不清心上更痛一些还是腹中更痛一些。

“那夫君以往所的那些甜言蜜语全是谎言是吗”她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甚至不忍，也不敢多看宫胤一眼。

她就算闭了眼也能感受到他那冷若冰霜的脸以及薄情冷淡的眼睛。

她的指甲已经是深深的嵌入了书架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一般，只是费劲的，拼尽全力的，挽留自己最后的一丝自尊。

“我只希望你可以安心生下孩子。”他的声音悠悠的，冷淡的落入她的耳中，薄凉得让人心底发冷。

孩子，他想要的，只是孩子。

那一刻，她好像顿悟了一般，从自己踏入王府大门的贴心以待，到后来的逐渐冷漠疏离，父亲的态度从一开始冷漠讥讽到最后的亲近欣赏。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是因为，她是冯之曜的独女，她是大将军冯之曜的独女。

她悲从中来“夫君”她这一声凄厉而又悲凉，让人闻之不由得心颤，随着这一声呼唤一起落下的，还有冯青默冰冷的泪水。

“青默唯一的心愿便是与你携手共度余生”她无力的出最后一句话，最终还是两腿一软，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