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桃兀自喋喋不休,气恼地说个不停。
突然就看到一直在发呆的小庞氏,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冲了过去。
“太太?太太?”陶婆子刚才也是听愣了,看到小庞氏跑出去,也是急了,忙跟了上去。
袁喜桃也急了:“娘,你干什么去,娘?”
看小庞氏一副被打击的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后悔,但是后悔只是一瞬,想起母亲豁出去的做派,袁喜桃心里有些期待起来。
一万两,就是她一开始听说的时候,都已经惊呆了,何况是母亲这样心思浅显的人。
小庞氏长得胖,但是灵活的很,跑的飞快。
把陶婆子与袁喜桃远远的甩到身后去了。
很快,小庞氏在吉祥院里的一场大闹,不光惊动了全家上下,就是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了。
袁滢雪也很惊讶,她一直以为三婶小庞氏是一个假把式,毕竟长年累月的跟朱氏不对付,可告了无数次状,使了多少小心机,也没有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没想到豁出脸面以后,便是对朱氏重重的一击。
听说小庞氏,她似是疯了一样,煞神一般,冲进了吉祥院里去,袁大老爷不在,朱氏又在袁老太太那里。
袁喜苹也是活该倒霉,本来是逛园子的,可是听到李俊生会被放出来的好消息以后,她又开始担心李俊生这几日在牢里吃不好穿不好,又挨了板子,吃了这么多的苦。
她愁眉苦脸的一直对袁喜莲喋喋不休。
袁喜莲一心替她着想,陪她散心,却是又被倒苦水,顿时被扫了兴。
两姐妹就这样回来了。
朱氏不在,袁喜苹、袁喜梅和袁喜莲三姐妹,就如同几只小动物遇到了凶悍的鬣狗。
小庞氏扑上去抓着袁喜苹就破口大骂起来,骂袁喜苹她瞎了眼,骂她嫁了人还带累了娘家人,骂她丢人现眼,骂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跑回来算计娘家的银子。
还动起手来,别人家的孩子,她打不得,但是推两把还是有的。
等朱氏得了消息赶回去的时候,袁喜苹已经哭的瘫在地上,软绵绵的靠在墙角,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也一身狼狈的被丫头护着。
朱氏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眦尽裂的像要吃人一样,对着小庞氏就甩了她狠狠的一耳光:“我不准你欺负我的女儿!”
小庞氏却是真的疯了似的,挨巴掌那一下是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她就扑了上去,要还手。
钱妈妈桂香等人可是朱氏的心腹,自然挡住了,可是挡住了小庞氏的人,却没堵着她的嘴。
小庞氏骂着:“姓朱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你这个贱人又生下的贱种,自己没出息嫁错了人,带累娘家,带累你一个就够了,凭什么要带累了我们全家?这些年我们三房低声下气的过日子,我们给你几分脸面,你却蹬鼻子上脸了,他李俊生算个什么东西,要我们全家子花钱去捞他?他们李家的人难不成都死绝了,要你这个丈母娘急的火上房了?啊?今天我就告诉你!袁家的钱,都是我们大家伙的钱,凭什么为了你这个下贱倒贴的女儿,老鼠搬家似的,一点一点的全搭到她婆家去。我不同意,老三也不同意!我还告诉你,今日家里要是敢为了李俊生出一文钱,我就要分家,分家!”
小庞氏喊的歇斯底里。
朱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庞氏:“你,你这是疯了,你疯了!”
她护着大女儿袁喜苹,气的浑身发抖。
小庞氏闹着要分家。
大烨国,素来都有着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分家,那就是兄弟不睦,家宅不宁的表现。
就是大户人家不得不分,也不过是分的房头,各家管各家的事,心照不宣就是了。
但是像小庞氏这样喊着分钱分家的,就是丢人。
庞老太太被惊动了,气的脸色煞白,就倒在了炕上:“把老三给我叫回来,自家的婆娘还管不管了,老子娘还没死呢,他媳妇就要闹分家,叫他给我滚回来。”
袁有义当时整跟一群狐朋狗友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皮,就被家中小厮慌慌张张的叫了回来。
袁有义回来的时候,袁有德已经等着呢,狠狠的将袁有义瞪了一眼。
小庞氏满脸不服气的跪在慈安堂正中央。
朱氏坐在庞老太太附近抹着眼泪,眼睛红肿,朱氏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看着大哥大嫂的情形,袁有义心里没底了,支吾着:“不知老太太叫了儿子回来,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问她!”庞老太太气呼呼地指着小庞氏。
袁有义看向小庞氏。
此时的小庞氏虽然没哭,却是一脸木然的样子,这也是少见。
自己的媳妇从来都是生龙活虎,喜兴怒骂于色的人,这比不哭,还让袁有义心疼。
“媳妇,这是怎么了?”他凑上去,瞅一眼庞老太太,就要把小庞氏扶起来。
袁有义与小庞氏两人是表兄妹,从小在一起玩闹,那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所以小庞氏即使没有了青春年少的美丽,变成一个腰肢桶一般的妇人,在袁有义的眼里,只要是小庞氏,那就是他媳妇,他心里没那些花花肠子。
庞老太太眉一立,正要发火。
小庞氏却是一把推开了殷切的袁有义,目不斜视地冷冷说道:“老三,我问你,你是不是姓袁的?”
袁有义被她吓一跳:“你糊涂了你,我不姓袁姓什么?”
“那你既然也是姓袁的,人家都叫着你袁家的三老爷,那我问你,家里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到底有没有你的份?”虽然小庞氏从前也动不动家业家产的说,可是从没有今天这样较真过。
袁有义有些无措,看看老太太脸色,又望了望大哥袁有德。
他不敢说话。
小庞氏立刻就哭了起来,想起这些年老三就是这样缩头乌龟一样的品行,顿时觉得此生无望了:“袁老三,你还是不是男人,我看你就是废物,袁家这份家业,就要给大哥大嫂他女婿李俊生给败光了,你还在做梦呢。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着你,带着孩子们一起到大街当做乞丐去。”
小庞氏哭的伤心欲绝,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老三竟然心里一点数没有,真是一个靠不住的男人。
“老三家的,你胡说什么?”袁有德眼睛一瞪,素来敦厚的人,发起怒了,神情也十分怕人。
小庞氏以前是怕的,但是今天她已经豁出去了,她还怕什么,想起从前的怕,今日更是恨急:“大伯怎么能说我说胡话,大不了咱们算算账,自从大丫头嫁了李俊生之后,她家那茅厕大的杂货铺,是怎么变成现在泰昌县里数一数二的绸缎铺子的?还不是大伯你补贴的?大伯你又哪里来的钱?还不是拿大家伙的钱?你女婿都有那么大的一份家业,你看看老三,他有个什么?河西村里,他没有房子没有地,县里头,他还是没有房子没有地,你又三个丫头赔钱货,嫁出去就过了,老三可有两个儿子的,将来拿什么娶媳妇?给袁家传宗接代?”
说着,冷哼一声,斜眼看袁有德:“我看大伯子是自己没儿子,就巴不得我们老三也跟你一样断子绝孙吧。”
“你,混账蠢妇!”没儿子是袁有德的心病,被个弟媳妇骂了出来,他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想砸了过去。
“啊。”小庞氏惊叫一声扑到袁有义的怀里,那茶盏砸到了她手上,茶水泼洒了她一裙子。
茶水并不烫,小庞氏也是吓坏了。
“大哥你做什么,有事说事,你怎么能动手呢?”袁有义急了,手忙脚乱地替小庞氏擦手。
袁有德怔了一怔,他气上头,本来是要砸到小庞氏眼前头,震慑一下她,没想到竟然砸到小庞氏的手上。
袁有德不好跟弟媳妇争吵,转过头去。
朱氏便在一旁说:“弟妹,你不要乱说话,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我管家的事儿,心里总是不服气,看我不顺眼。我大女婿的绸缎铺子,大嫂今儿就跟你说实话,的确你大伯是帮了不少忙,但是没有给过他一分钱过,顶多是帮他多介绍了几个人,帮着走一走门路,再多的,就没有了。你千万不要多想。”
庞氏冷笑一声:“你哄谁呢,那我们不说远的了,就说现在,李俊生在外头丧尽天良的,逼人家卖老婆孩子,被衙门给抓了。李俊生被抓了,找他老子娘去,这大丫头跑回娘家来是做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没有的事。”朱氏自然不承认。
袁有德也更不会说,李俊生的绸缎庄名义上是李俊生的,其实是他自己私底下敛财的。
他淡淡说道:“弟妹是糊涂了,弟妹以为我能有多少钱?实话告诉你,你两口子别瞧着我在外头是人人敬一声的袁大老爷。但是铺子里的钱,都是二弟的,我和你们一样,每从铺子里划出一文钱来,掌柜们都要记在账本上的。我只是替二弟代管,这些产业都是他说的算的。”
“哼。”小庞氏回他一个鬼才相信的冷哼。
当她傻子嘛,这家产表面上是二伯的,私底下她就不信二伯能这么无情无义,一分都不给自家兄弟分的。再说了,大房两口子精明厉害,这些年私底下也都不知道偷转了多少出去。
看小庞氏这幅水火不入的样子,袁有德皱着眉头:“老三家的,分家可以,我没意见,但是要老太太还有老二两个答应才是,你可别忘了,家是老太太当的,钱是老二家的。”
话说这里,小庞氏眼神躲闪起来,当家是老太太,她不惧。但是二叔的钱,她分的就是二叔手里的钱,而且,将来两个儿子都还要靠二叔才能有一番好前程的。
看小庞氏这样,袁有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临出门,他回过头冷冷地盯着袁有义:“老三,自家的事要是管不好,从今儿开始,你就别出门了。”
“什么?那个……大哥!”袁有义忙追了两步。
小庞氏急了,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裤腿,差点将他绊一跤。
袁有义忍不住数落起小庞氏来:“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你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分家来,娘都在呢,像什么话?”
小庞氏抬起头瞪他:“袁老三,你有没有良心,你觉得我闹分家是我自己闲的慌了?”
袁有义哼一声:“我不说你也知道。”
“好啊你。”庞氏喘息起来,突然一声又哭了起来:“爹啊,娘啊,你们当年真是瞎了眼啊,为什么要把女儿嫁到这袁家来,女儿替他们袁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个儿子哪,眼看着将来媳妇都娶不着,我这个当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将来丢人现眼,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呜呜呜……”
说着,她就用头在袁有义胸口上撞,一边撞一边嚎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爹啊,娘啊,你们快来看我一眼吧,瞧瞧你们闺女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没活路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好了好了,唉哟。”袁有义被小庞氏撞得差点躺倒。
看着堂下儿子儿媳妇这番样子,庞老太太此时气的喘不过气来:“好好的日子不过,都是你在闹,你哭爹喊娘的做什么?”
小庞氏又是喊爹,又是叫娘的,一边哭,一边偷眼看老太太慌乱气急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
我是不如大伯和大嫂心眼子多,可我生了袁家两个男孙,我还有一对好爹娘。
“你别哭了,哭的我头疼。”庞老太太气的拍着桌子,要小庞氏闭嘴。
小庞氏就是要看她急,越发披头撒发,嚎哭的痛不欲生。
“老大家的,这可怎么办?”庞老太太下意识就像一旁朱氏寻求意见,这些年,这也是她的习惯。
人老了,除了吃喝享福,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要么听朱氏的巧舌如簧,丝毫不觉得朱氏有什么私心,要么听赵妈妈的花言巧语,丝毫察觉不到自己一直在被赵妈妈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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