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仁眼瞧着事情不像他计划的那样发展,便向袁惜娴道:“你带着姐姐妹妹们出去,我和老太太有话要说。”袁惜娴将袁滢雪看了看,点点头:“是,爹。”
说完拉了闷闷不乐的袁惜珍的手,示意袁惜慧几个跟她出去。
袁喜梅与袁喜莲姐妹两个,却都是眼神直直地看着那贞贞母子三人,失了魂儿一般。
“二姐姐”她才开口。
袁喜梅还未有反应,袁喜莲却是猛地坐起身来,看着袁有德:“爹,你说他们是谁?”
袁有德皱眉看她:“你这是什么样子?没规矩,你娘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袁喜莲从小就害怕她爹袁有德,只因袁有德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们姐妹一个好脸色过,每每看见了,就是厌恶的视线,用眼角风瞧着她们。
仿佛她们姐妹是多余的东西,恨不得扔掉,却又不得不养着。
“爹。”袁喜莲乞求的声音,带着哭调。
袁有德不以为意:“这是你妹妹喜棠,海棠的棠,与你们姐妹一样,这是你们弟弟,从今为何,你们也有弟弟了,要好好地宠着他,将来你们出了门子,嫁了人,还要仰仗你弟弟给你撑腰。知道了吗?”
“我,我”袁喜莲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她看向地上的袁博光,像是恨不得立刻撕碎掉扔了。
“娘,我怕。”袁博光看到她视线,立刻大叫一声,爬起来就扑倒他娘贞贞的怀里,搂着她脖子将脸藏起来。
贞贞忙哄着他:“不怕不怕,姐姐是吓唬你呢。”
“我害怕,我不要她吓唬我!”袁博光在她怀里踢着腿尖叫。
袁博光是袁有德的心肝,看着袁喜莲这样态度,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作死的东西,没事儿就滚回自己屋里去。”
重重的一个耳光,袁喜莲直接就踉跄着歪倒在地上,面纱也掉了下来。
一张疙疙瘩瘩红肿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
触目心惊。
“呀”薛氏、苏氏等人,齐齐吃了一惊。
苏氏更是一把拉住了奶娘:“带少爷回去!”
因为紧张太过,嗓子都破了音。
“是是。”奶娘立刻搂着袁博平,捂着他的眼睛将他抱了出去。
其他人等,或是袁喜棠,贞贞,或是伺候的奴婢,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有胆小的人,甚至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脸。”袁喜莲急忙滚爬几步,将面巾抓住。
她哆哆嗦嗦地往脸上戴,身后的紫英扑上前将她搀扶起来,给她戴上面巾。
袁喜莲却是崩溃了,推开紫英,跪在地上抱着朱氏的腿开始哭。
她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袁惜娴一把拉住袁惜珍,脚下飞快地出了屋子,袁惜慧与袁惜柔两个立刻拿帕子掩着口鼻紧跟在袁惜娴的身后,伺候的丫头们也脚步凌乱地出去了一大波。
屋里顿时空落落了起来。
袁滢雪施施然地要起身,袁有仁说了她一句:“你留下,等会还有话与你说。”
袁滢雪淡淡地转过头去,她今年算十三岁,但是袁有仁,说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她对他的印象,全部都是来自前世的十三岁以后,所以她才能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她没有出声,却是做了回去,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刚才起身,又落座,屋里的人,如今只剩下了袁家最主要的人,和与之相关的人。
庞老太太,袁有德,袁有仁,薛氏,朱氏,苏氏,袁春芳以及袁喜梅和袁喜莲姐妹,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贞贞母子三人。
奴婢们,也在薛氏的示意先,统统退出门去。
“二哥,到底是什么事啊?”袁春芳瞧着袁有仁的模样,有些不安。
袁有仁看了看袁滢雪,才道:“有些事情,都已经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没有说清楚,一直以一错再错,弄成现在这幅局面。”
他话说完,袁滢雪就瞧见庞老太太与袁春芳母女两个,一头雾水,显然是不明白。
“父亲,您还是把话说清楚,不然老太太与小姑姑,可不明白。”袁滢雪忍不住露出好笑来,好整以暇的目光看着她。
袁有仁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见畏惧,这是挑衅。
他看了看她,又将目光看向袁有德:“大哥,你说吧。”
袁有德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想了想措辞,张开嘴正要说。
可是看着袁滢雪雪亮的视线,莫名的,有些不知怎么说,眼神下意识往贞贞哪里瞥。
贞贞从进门到现在,目光大多数都是放在袁有德的身份,立刻就明白了。
她红了眼圈,欲言又止地看着袁滢雪,还没说话,众人就听到她抽泣了一声:“雪儿,你,你其实是我生的孩子。”
“什么?”袁春芳不由一声尖叫,瞪大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那个贞贞。
张氏生孩子的时候,她因为好奇,一直就在素心园里待着看热闹。
生出来红彤彤丑丑的,但是印象里最深的,是袁滢雪鬓角有一颗针尖大的痣,在胎发里很是明显。
如今袁滢雪长大了,头发浓密起来,头发遮住了黑痣,可是,细心去看,那长成芝麻大小的黑痣,依然还在老地方。
庞老太太也是倒抽一口冷气,愣愣看着那贞贞,当年张氏生产,她就站在门口。
虽然庞老太太愚蠢,但是还没有傻的太过,不然怎么会知道算计张家的绝户财。
她心知肚明,儿子们又是要有什么计划了,她阴恻恻地看一眼袁滢雪,这终究是个麻烦?
“哦?”当事人袁滢雪却显得很平和,看了看贞贞:“可我,自小就在袁府长大啊,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贞贞已经流泪了,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当年我生了你,老爷说,怕你跟着我吃苦,所以带你回袁家去,我本来以后是抱到大太太那里养着,大户人家嘛,大老爷们谁家外头没一两个女人的,认在太太名下当儿女的也是不少。”
袁滢雪笑了,看了看朱氏:“是吗?”
贞贞便继续道:“只是我后来才知道,大太太她,她”
说着,惧怕地看了一眼朱氏,这是想说出点不好听的,但是怕朱氏正室的气焰。
朱氏直直地盯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贞贞说:“老爷说的,太太的女儿们多,操心不过来,正好与二老爷有私情的张家姑娘诞下一个死胎,不如就将你充作张家姑娘生的孩子,一是,叫你也有母亲疼爱,二来,也是救了张家姑娘的性命,老爷说,当时张家姑娘生产的时候得知孩子不好了,也是一心求死。你去了,张家姑娘就是为了孩子,也会活下去的。事实上,果真如此的,张家姑娘挺了过来,养了姑娘你到五岁,才病故了。”
贞贞,一口一个张家的姑娘,为嫁女,又道是与二老爷有私情。
袁滢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贞贞,又瞧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袁有仁,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膝盖很稳,但是她的手,却因为薛氏流露出胜利的笑容,而忍不住的在发抖。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前世,就是这样的一场大戏唱过,她成为阮贞贞的女儿,外室女。
外室女也就罢了,袁喜棠就是袁有德的掌上明珠,不比朱氏生的三个女儿,在袁有德的眼里全都是赔钱货。
可她到底什么身份,所有的袁家人都心知肚明。
就像袁喜莲,袁惜慧这样的,一方面妒忌她是原配嫡女,身份比她们高贵,一方面又得意她被打落到尘埃里,从正大光明的原配嫡女沦落成一个卑贱的,人人可唾弃不耻的外室女。
袁家姑娘们,平日里的乐子,就是每天“偶遇”了她,拿她消遣取乐。
“哦?”袁滢雪微微抬起下巴来,看着贞贞,黑沉沉的眼睛冷光点点:“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母亲。”
贞贞脸上的悲戚,顿时一噎:“你,你怎么,如此粗俗!”
她笑了一笑:“春风楼里出来的东西,这屋子里也有你站脚的地儿?”
贞贞一愣,随机脚下晃了一晃,一旁袁喜棠急忙扶住了她,气愤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如此粗俗的侮辱我们的母亲?”
贞贞也是一脸受辱:“女儿,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袁滢雪没理贞贞,只将袁喜棠看了一看,前世这个表面上与她一起相依为命的好妹妹,十分的擅长背后捅刀子。
袁有德却是一愣,春风楼?
春风楼,泰昌县最有名最奢侈的风月场所。
袁滢雪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将身处的这间屋子看了一遍,最终,看视线看向了袁有仁:“听说老爷当初买下这栋宅子的时候花了十八万两?”
袁有仁倏地看住她:“你怎么知道?”
袁滢雪笑了笑:“我是张家仅存的血脉,张家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自然张家产业上所有的开支我都知道。”
说完,看着袁有仁脸色大变,又道:“老爷别急,也不是全部,毕竟我那时候还太小,张家的人死了的,卖了的,毕竟过了十多年了,不是吗?”
袁有仁的目光立刻盯住了袁有德。
袁有德也有些心慌,忙对袁有仁摇头,账册他藏的很隐秘。
袁滢雪叹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了。
袁有德与袁有仁两兄弟却是有些不安,毕竟有些账目,不能够展露在外人眼里。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薛氏瞧着袁滢雪问住了袁有仁等人,心里略有些急躁,便对袁滢雪笑起来:“你这孩子,老话说的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你母亲出身如何,你到底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你的生母,怎么能这样嫌弃自己的生母?”
袁滢雪看着薛氏,似笑非笑的样子。
薛氏以为将她问住了,便谆谆教导起来:“伦理,我是你的二伯母,也是你的长辈,说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从今往后恪守女孩儿家的本分,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将来到了出阁的年纪,二伯母答应你,一定会为你说上一户好人家,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还真是舌灿如莲,袁滢雪目光看向了苏氏。
苏氏被她目光看着,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有跟着孩子一起离开这里。
如今也是沾了一身腥。
她勉强笑了笑,环视一圈众人:“这是怎么说的?我嫁进来没几年,这些事我都不清楚。”
薛氏便拉着她的手:“弟妹,你是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要不然,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肉,奸生女又怎么样,仍然也是老爷的孩子,我早就接到身边教养了。”
说着,她笑看着袁滢雪:“你看看你慧儿姐姐,柔儿姐姐,也不过是丫头生的庶女,瞧瞧她们的穿戴与教养,自出生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过,一样是我们侍郎府的千金小姐。”
袁滢雪此时已经低了头,百无聊赖地听着薛氏唱大戏,她在等着。
她永远不会一条路走到黑,几条的路子。
薛氏好一阵子费尽口舌,却见袁滢雪似乎没有听到耳朵里。
一旁庞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睛在袁滢雪身上看了又看,心里还是要向着自己儿子们的。
袁春芳屡次想开口说不可能,袁滢雪就是张氏生的,可是被庞老太太几次按住了手。
袁喜莲畏惧袁有德,已经不敢说话了。
袁喜梅却是察觉到了什么,母亲没有开口,她也低头不做声,她觉得,其实有个弟弟还挺好的。母亲到底是他的嫡母,将来她们姐妹好赖也算娘家有兄弟可以撑腰。
袁有仁也开了口:“这些年叫张家的人伺候你,把你给教坏了,你二伯母说的不错,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张家的那个孩子,自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袁滢雪仍是不做声,只以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等着他还有什么说辞。
袁有仁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很平静,眼里却似乎有火光,似乎在等着他,自取灭亡一般。
“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就这样吧。”他说。
猛地起身,他转身欲往外走。
门外,顺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老爷,安国公府来帖子了。”
“安国公府?”袁有仁一愣。l0ns33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