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愿一如往常一样在锅里煮了粥,留给晚起的屈辞。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贤惠?”关澈三步两步跑了进来,趁着徐愿不注意就把锅盖掀起来嗅了嗅,被徐愿黑着脸压了下去。
一锅好东西,可惜闻着味道就有些不对。
“你这是做大杂烩?”关澈不满地撇撇嘴,“好料都是好料,但让你这么一锅煮下去,好像喂猪吃的。”
徐愿脸色更黑了,抄起马勺就照着关澈脑袋消了一下。
“你才是猪!”
关澈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他问道:“难道你是给屈先生做的?”
徐愿一脸理所当然道:“当然。”
关澈欠嘴地嘟囔道:“也真难为他能吃下去。”
徐愿立刻就火了,一脚踢在关澈臀部,喝到:“滚出去!”
关澈立刻乖乖地滚了。
何怡看着滚出来的关澈,心中明白,想在这里蹭早饭是不成了,只好朗声说道:“我听说这几日食堂新换的的厨子坛肉做的很不错。”
关澈立刻两眼放光问道:“真的假的?”
关澈整整一周都被岳药圣据在小小的天机池,不是说岳药圣的克扣伙食,而是这个老头忌口多得很,油盐糖一概少加,更别说肉腥了,把关澈这个肉食动物折磨得听到有肉吃,眼睛冒绿光。
“真的假的?”徐愿也凑了过来。
岳药圣逼着徐愿忌口,因为她喝的草药众多,不能吃油大的减损了药效。
何怡一句话逗出两只馋虫。
“早起就想吃这么油腻的,不怕岳药圣抓到你。”何怡白了徐愿一眼,“你还是安安分分留在这里吃粥吧。”
徐愿立刻哭丧着脸,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拼命地摇何怡的肩膀道:“何大,你们两个吃香喝辣,让我一人在这里清粥白菜,你忍心吗?你忍心吗?”
何怡被徐愿摇的头晕脑胀。
“我怎么不忍心!”何怡一爪子把徐愿的魔爪拍了下去。
“哼,”徐愿软不行来硬的,“别忘了,没有我帮忙,你们谁能走出这个白鹭湾?”
何怡和关澈大眼对小眼地看着白鹭湾外层层叠叠的草木,仿佛比昨日更加茂盛,只好对徐愿这个小魔女妥协。
不消半刻,三人围坐在食堂。
关澈闷头大吃,而徐愿眯着眼想去偷一块坛肉,被何怡一筷子敲了下去。
“我说你都吃两块了,差不多了!如果让岳药圣知道,我们三个都的被那老头子的唾沫星子淹死!”何怡严肃地说道。
徐愿哼了一声,把手缩了回来,特无辜地望天。
好一个晴空万里,只可惜天上的白云长得不像红烧肉。
突然,徐愿看到云层中一个飞速移动点,拉出长长的金线,飞速向兰宫扑来。
“何大!你看那!”徐愿指着那处不同寻常的光点。
何怡头都不抬道:“少使诈,我一抬头,你就偷肉吃,你以为我傻呀!”
“不与你闹,抬头看!”徐愿执着地指着远方,何怡终于抬起高贵的头颅。
“什么?”何怡茫然地看着徐愿指向的位置,他只看到蓝天白云,没有一处新奇的地方。
关澈也好奇地去瞧,结果他也没瞧见什么。
徐愿看着两人的神情不似假装,皱起了眉毛。
那明显的一道金丝横跨天际,竟然没有人瞧得到?兰宫众人没有一个人仰天观望,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你们当真没有看到那道金色流光吗?”徐愿诧异地问道。
何怡不以为然,他认定徐愿只是转移话题,还打算偷肉吃:“没准就是一匹飞马,你少打岔,我跟你说,你还是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不对!”徐愿打断何怡的话,她注意到北周那群有骚动的御兽师们。
虽然人眼看不到,但是北周殷家那群黑乌鸦一点也不安分,仿佛跃跃欲试地要去打一架,连带着它们的主人也窃窃私语,四处乱看。
徐愿打量的眼神与殷家修士的眼神相碰,他们嘀嘀咕咕半天,为首的一人向徐愿三人走了过来。
“在下临梦殷家二子殷硕。”
这个自我介绍很有意思。
往往兰宫弟子初次见面,都会交代自己是玄机阁的,还是烟波台的,还是立松堂的。可是这殷硕半点没提兰宫,偏偏说的是北周贵族圈内的套话。
徐愿有意地扫了殷硕一眼。
那人一身黑,跟肩头的黑乌鸦极为般配,衣衫板板正正,发髻一丝不苟,看起来冷心冷面。尤其那一根不服不忿的冲天狮子鼻,让他无论何时都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
何怡本来对北周贵族不假辞色,知道这些人主动来打招呼,那也是沾了徐愿的光,自然觉得无趣,草草地回了一礼道:“在下烟波台画修何怡。”
关澈注意到殷硕的来处。
好呀,他碰到老乡了!
关澈昂起头打量着殷硕,问道:“你也是临梦人?”
殷硕赏给关澈一个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殷家自然是临梦人。”
那语气仿佛把关澈当傻子,或者认为整个临梦都该是他殷家的,不管怎么说,关澈很恼火。
不过那殷硕也并不把何怡和关澈当回事,他一直看着的,只有徐愿。
徐愿看得出北周贵族的傲气是很难磨灭了,即便虎落平阳,那种深入骨头的优越感依旧让他们……非常欠揍。
徐愿歪了歪头,把手搭在关澈的肩膀上,朝殷硕笑了笑道:“在下玄机阁丹修徐愿。”
还不等殷硕接话,徐愿揭他痛处道:“上次见到殷二少,殷二少可被海东青伤了臂膀,今日伤可好些了?”
听着好似是在关照殷硕,可是殷硕却听出一点挤兑的意味。
殷硕看着徐愿搭在关澈肩膀上的手,明白二殿下是要护着这个平民了,但是他面上不显露,只是对徐愿再行一礼道:“多谢小姐担忧,在下已经大好了,可否请徐小姐借一步说话。”
何怡警觉地打量了殷硕一眼,顺便给徐愿一个怀疑的眼神。
徐愿嗤笑一声道:“我可和你没什么私交,你说的话有什么是我这两个朋友听不得的?”
殷硕诧异地看了徐愿一眼,更是隐晦地打量了徐愿身旁的两人,随后露出得体的笑容道:“恕在下眼拙了,两位是小姐的挚友,自然是可以听的。”
“刚刚小姐看到天边一点异象,在下可以为小姐解惑。”殷硕缓缓地说道,带着一点卖关子地味道。
徐愿看得出殷硕那自信的姿态,仿佛像一个显摆自己尾巴的大孔雀,期望引起徐愿的关注。
在北周贵族圈中,徐愿的身份大概已经不是秘密,他们这些家族弃子,拼命地想抱住徐愿的大腿。这不,今天徐愿就碰到一份投名状。
虽然看出这人的意图,可是徐愿知道今天自己必然得做那条愿者上钩的鱼了。
“殷二少不妨坐下来慢慢说说。”徐愿对殷硕鼓励地笑了笑。
殷硕正襟危坐在徐愿对面,那规范的姿势让徐愿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严肃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进入面试官模式。
“殷二少有何指教?”徐愿微微拱手问道。
“指教不敢,亏得浊玉碰到它的老对头,我才得知那异象是什么。”殷硕答道。
徐愿不急着知道答案,也就顺应着殷硕逗着他玩。
她扫了一眼那只埋在翅膀里啄来啄去的黑乌鸦,挑眉问道:“浊玉,这名字很有意思。”
“浊玉这名字是我大哥起的。”殷硕解释道。
“你大哥是?”徐愿觉得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道:“殷释。”
刹那间,徐愿想起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虽然也是一身黑衣,但是他确实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一点都不像他二弟这么能拽。
殷硕欢喜极了,拼命地点头道:“没错,那就是我大哥。”
殷硕提起他大哥,刚刚绷起脸塑造的冷硬成熟风,一扫而光。
徐愿轻笑一声,心中念道,这殷硕还是孩子心性,根本没比夏昱之流强到哪里。
殷硕也察觉到,提到他哥哥,与哥哥的才华相比,徐愿立刻对他不以为然。他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摆不出架子来。
他低下头,不再卖关子。
“刚刚飞过的是定北关童家的玄天鹤。”殷硕终于说到重点。
“童家……”徐愿眯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敲打打。
五年前,童家全族从临安迁出,入驻定北关。因为玄天鹤本身最擅长侦察报信,所以童家就是南陈在边界的眼睛。
可是这眼睛不去皇宫报信,偏偏跑到兰宫来,这可真有意思。
“童家人为什么向圣人汇报消息?”何怡也发现一点问题,轻声问道,“难道童家不对陛下负责?”
徐愿没有吭声,但是明显看得出,武圣和岳药圣与陛下已经成为水火不容的两派,这童家看来已经站好队了。
不过,先不管朝堂权力之争,这玄天鹤来兰宫,肯定不是串门报信那么简单,那就一定是魔族不安分了。
想起前不久刚逃走一个被夺舍的魏潜,徐愿觉得心里不踏实极了。
突然远处的青铜钟被敲了七下,不远处的那群“乌鸦军们”叫了“殷硕”一声,然后殷硕就匆匆忙忙地告辞,跑了过去。
徐愿与那群乌鸦兵的视线相碰,乌鸦兵们百忙之中抽出世间向徐愿遥遥行了一礼。
随后殷硕那群人就你追我赶地往学舍跑过去,殷硕被他的同伴们围在中间,一边疯跑,一边说着什么,可惜还没等他们商量明白,就被督察队员一声喝下,散开来。
关澈瞧着这群“乌鸦军”对徐愿的态度,不解地问道:“他们看来挺怕你的呀,你把他们怎么了?”
何怡听了关澈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猜测,憋不住笑,看徐愿怎么打圆场。
徐愿挑了挑眉,一副老大的模样道:“连海东青我都收拾了,几只小乌鸦,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徐愿这话说的有意,听着也有意,头往左侧微微一偏,瞧见顶着蔫蔫的海东青的那个墨绿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