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器大开片,大器小开片。”白雨拿着手中的裂纹釉瓷杯,置于掌中,约莫半个巴掌大,“开片瓷器,只赏不用,这一套茶具,就摆在架子上吧。”白雨吩咐云湖。
云湖将茶具收下去。
不一心想:好好的东西,不用却放在那里装灰,真不知道白雨怎么想的。
白雨似乎读出来不一的想法,道:“这开片瓷器虽是残缺之美,但始终是美中不足,若是人为开片,用其沏茶,也易使饮茶之人中毒,裂纹缝隙处,又易藏污纳垢,用此茶具,倒还不如不用。”
不一不是话多的人,只是应声答应。
“你说,云都城中有一灰发男人?”白雨这才开始问正经事儿。
“是。”
她并没有从百里鸟那儿得知云都城中有此号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人物。要么,就是这个人极其细心,做事不留痕迹,要么,就是石富平为了护女儿一时捏造出这么个人。
“有消息的话,我会同将军说的。”
“夫人那儿……”不一觉得这样问不妥,又戛然而止。
“是将军让你来问夫人的事儿的?”白雨从不一的神情中看出,是不一想这么问,因为身份限制,所以他没有问完。
“不是。”不一回答,“将军为夫人之事,夜不能寐。”
“他还能真对夫人动心不成?”白雨拿起云湖刚拿上来的兔毫盏。
“是。”不一肯定。
白雨与不一,可以称得上是贺司渊的左膀右臂。白雨身为女人,心思细腻,又才华过人;贺司渊不仅把白雨视为朋友,更是老师,他相信白雨的能力,有许多难解之事,都会第一请教白雨。不一从小跟着贺司渊一起长大,不善言辞,却做事稳妥;多年来的相处,让他们二人形成了某种默契,有时候贺司渊还没说出口的话,不一就能明白贺司渊的用意。所以,白雨,了解贺司渊的行事;不一,却了解贺司渊的内心。
在很多年以前,那时白兮的亲生父亲还在世,他是贺司渊的启蒙老师,贺司渊很是尊重白老前辈。在白老前辈被人遇害后,遗言,便是要贺司渊好好照顾白兮。白兮那时还不认识贺司渊,他们之间,只差一个仪式,相互认识,互报姓名的仪式。白兮可能在人群中见过贺司渊,却没有记住他。可贺司渊却总是偷偷的看上白兮两眼,躲在角落里;而不一,则在贺司渊身后看着贺司渊。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对她却是了如指掌。他知道她最爱的花,最喜的茶……多年后,贺司渊终于娶了她,在他成婚之前,不一就问过贺司渊。
不一:你娶白兮,是为了完成白老前辈的遗言吗?
不一认为,好好照顾白兮,不一定是要娶白兮。
贺司渊:是,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是——钟意她。
不一不知道贺司渊说的是“中意”还是“钟意”,是“喜欢”还是“爱上”。
他要娶她,无论是哪个,又有什么关系。
但,不一意料之外的,却是在贺司渊成婚的当晚,却独留白兮一人在房中。
这是对新娘多大的羞辱!
不一:你为何要这么做?
贺司渊:我要保护她。
不一:你要保护她,却又伤她的心?
贺司渊:我不能让她成为我的弱点。
不一:你这么做,她能理解吗?
贺司渊:她不必理解,只要她不背叛我,只要她在我的身边。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儿,大家也都能看出来,白兮变了。
白兮变了,贺司渊却不相信她了。
“不一。”白雨浅笑。
不一看着白雨,白雨是女儿身,可不一却从没见过白雨穿女装,就连贺司渊,可能也没见过。
“你觉得,你很了解贺司渊吗?”白雨问。
“不敢。”不一至少比其他人,了解贺司渊。
“每个人,都是最爱自己的。”白雨放下兔毫盏,对云湖说:“这兔毫盏,用来当插花器吧,一盏两用。”
仧卼岛。
我看着维克利正在斗山羊,这岛上的山羊,就是和其他地方的山羊不一样哈,山羊不怕人,见人就撞。这不,醉酒的维克利被山羊追着到处跑。
元宝将打捞上来的海鱼筐放到木车上。
我问元宝:“你有没有向王启松要治姜晟厉的药?”
元宝擦了下头上的汗:“问了。”
我把放螃蟹的竹筐一齐放进木车中:“那药呢?”
“王启松说没有那种药。”
我看着蹲在不远处像个自闭儿童的姜晟厉:“那王启松不是很厉害吗?他配一份药总可以吧?”
“是啊,他的确能配,但他不想配。”元宝见姜晟厉往这边跑来,手中还拿了个海螺。
“为什么?”我问。
姜晟厉把海螺塞到我怀里。
“因为王启松说少爷长得,一看就不是好人模样。”元宝按住姜晟厉的肩膀同情姜晟厉。
姜晟厉瞥了眼元宝,将元宝的手拍开。
“哈哈哈,姜晟厉,你的确长得不像个好人。”我把海螺放到耳边,能听到海风声。
见我笑,姜晟厉鼓掌:“娘子喜欢我不是个好人,那厉厉以后就不当好人了。”
我把海螺塞还给他:“搞得好像你以前是个好人似的。”我看元宝,问:“姜晟厉以前是好人吗?”
元宝与我同时摊开双手摇头:“不是。”
姜晟厉学着我们的模样。
我与元宝走到木车前拉木车,得把这些海产品都送到老马家。
“老马,我们先把东西送回你家啦。”我对着大海喊。
一群海鸥叫了起来。
老马朝我们挥挥手。
“要是姜晟厉一直这样下去,你们回到云都,他爹恐怕会被吓到。”我走着走着,就觉得拉不动车子了。
元宝停下来不动。
“你倒是拉啊。”
元宝的脸色很复杂,就像吃坏了肚子:“你说,我们要回云都?”
“是啊。”
元宝左右为难,先是低头看着鞋底,又看向傻笑的姜晟厉,摇头:“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你要是想留在岛上,那你就留在岛上呗。”我提了提腰带。
“少爷呢?他要留在岛上吗?”
“你倒是问他啊。”我用脚踢木车,发出的响声吸引了姜晟厉的目光,“你是要留在岛上,还是回云都了?”
“厉厉要留在娘子身边。”
“我不回云都的。”
“那厉厉也不回云都。”
我感觉木车一动,元宝又开始拉木车。
这,气氛不太对啊!
“元宝,你回不回云都,跟姜晟厉回不回云都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留在这儿,我让人把姜晟厉送回国师府就好了嘛。”我越说,元宝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子邪恶的气息。不会是……真拉肚子了吧?
“你不知道。”元宝走得飞快。
“喂,你走慢点儿。”我的小短腿怎么跟的上他,于是我一下跳到木车上。
元宝依旧大步流星的拉着木车。
姜晟厉看见我跳上木车,也想学着我的模样,可惜他先天不足,反应力不够,刚跳上木车,车轮子经过一个石块一抖,把姜晟厉抖了下去。
我看着他摔成狗吃屎,心情无比美好。
元宝有怒气:“可是我在国师面前发过誓,要保护少爷。”
“这样啊,那就当你保护姜晟厉英勇牺牲,你还是可以留在岛上。”我竖起食指指着天:“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不行。”元宝忽然又停住。
我因为惯性向前一趴,腰撞在了拉车的把手上,一阵疼。
“我既然发了誓,就一定要遵守,怎么可以失信呢。”现在说的气宇轩昂,马上又弱了下来:“可是,我不想再在少爷身边保护他了,保护他真的很累,他一天就能走几十公里,就在云都城里乱逛,我都有得受。还不加上他骑马或是乘马车,如果他能消停些,我也不会这么排斥他。重点是……”元宝瞪姜晟厉:“他还坏,总是捉弄我……”
我摸摸元宝的头:“看把你委屈的,那你和他一起留在岛上好了。”
“不行,少爷不回去,国师会担心的。”
我耸肩:“so,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能……陪少爷回云呜呜呜……”元宝抹着泪跑开了。
“喂!”我叫他:“这车怎么办?”
“娘子,送给你。”姜晟厉双手捧着东西,将手放在我头顶打开。
哇!一粒粒绿色的小东西撒下,有没有很浪漫?
我伸手一摸,还带刺,再一扯,头皮还有点儿疼,什么毒物?拿下一颗一看,是——苍耳。
“姜晟厉……”我冲他笑。
“娘子。”姜晟厉搓我的头发。
“去!”
姜晟厉又被我揍了一顿,我觉得他就是皮太厚,没有其他。
我盘腿坐在木车上。
姜晟厉在前面拉着木车,两只眼圈乌青。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吃着手指头,我与他久久的对视,他向前走,离我越来越远。
维克利斗完山羊又不知从哪儿找了头牛,躺在牛身上说着梦话。黄牛的眼睛就像个大铜铃,简直是个睫毛精,它冲我“哞……”了一声,向前走去。
算了,姜晟厉已经尽力了,他走得慢不是木车和木车上的货太重,而是他太弱。
但是,每个男人都是有尊严的,当一个男人没有积极的战斗力时,我们就要刺激他们,男人嘛,最忌的就是异性说他们“太虚”、“不行”、“肾不好”等等。所以……
“姜晟厉,你行不行啊?走这么慢,你是不是很虚啊?肾不好啊?”我假装扣指甲,实则偷瞄他。
当我以为姜晟厉就要爆发时,他钻过拉木车的把手坐到我身边,说:“你行你上。”
哇,他这招好高啊!
我语重心长的对姜晟厉说:“厉厉,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好。”
“我跟你说啊,我呢,相信你可以的。毕竟你这么勇猛、果干、霸道、帅气。”当一个男人不行时,第一点不能激励他,那么第二点,就是要鼓励他,用言语打动他。“所以,你把车拉到老马家,知道了吗?”
姜晟厉看着我从木车上下来。
我对他加油:“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于是我扬长而去。
姜晟厉的眼中,白兮喊了一声“加油!”她双手呈花状抵在下巴上单眨眼睛。
姜晟厉脸颊发烫。
“加油!”白兮嘟起嘴唇,就像小樱桃。
姜晟厉脸红。
“加油!”
姜晟厉闭眼,脸更红了。
他感觉到嘴唇一阵酥麻,就像小绵羊在心里乱撞。
“咩嘿嘿……”山羊舔了口姜晟厉。
姜晟厉,此生也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啊啊啊啊~”
猴子听到姜晟厉的惨叫声,挠了挠头。
王启松坐在屋前吃着葡萄。
“王启松,你找我?”我站定。
“你跟人打架了?”王启松看着我的头发。
“差不多。”我从他那儿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找我什么事儿?”
“想问问你地图啊、船啊,弄到了没有?”
猴子跳到我肩上拨弄我头发间的苍耳,一边捡一边丢。
“没,不过,过段时间岛上会出船,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就好,也不用找地图什么的了。”
“真的啊!”王启松高兴:“那我可得把要带的草药都找齐了,有些草药只有岛上有,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可是有些草药万一岛上有,其他地方也有,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就几株药,有必要吗?还有,姜晟厉那里,你能帮他配个药吗?”我肩上一轻,猴子跳走了。
这么快就把苍耳给我拿下来啦,真是只好猴子。
“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再说。”王启松起身走开了。
我看见他头顶一片绿,苍耳只是转移了阵地。
猴子对我笑。
真是只好猴子。
元宝这才回来,他盯着王启松的头看了几秒,对我说:“白兮,我决定了。”
我把头发散下来:“你先帮我拿把梳子出来。”
元宝进屋之后丢了把梳子给我:“我决定了……”
“你顺便把桌上的发带一起给我。”
元宝拿了发带坐在我身旁:“我说,我决定了。”
“你决定回云都了,对不对。”我拿过他手上的发带。
“你怎么知道?”
“因为咱们神智都正常,并且都有事儿要干。”
元宝否认:“我没事儿干啊。”
“你不是要保护姜晟厉嘛。”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和少爷一起留在岛上吗?”
“因为你怕他缠着你?”
元宝摇头:“每个人,都有追求的东西,我元宝追求的,明显不在这岛上。”
我很配合元宝的表演,一脸神秘的问:“你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良心。我元宝,答应过国师,少爷我是要保护好的,虽然少爷现在活着,但是国师不知道少爷活着,国师唯一的儿子失踪了,该有多担心啊,我要带着少爷回云都,要让国师知道,我没有忘掉自己身上职责,我是一个负责人的……诶?白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