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楼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别处的人群较稀,反衬得这处拥挤。
贺司渊从马车中下来。
“将军,您,真的要去惜春楼?”不一知道贺司渊决定的事情,改变不了。可是,贺司渊向来不喜烟柳之地,再加上惜春楼中女人,个个胭脂俗粉,气味难闻。不一是怕贺司渊,受不了里面的味道,又怕里面的女人耍什么花样。
不一提议:“将军,要不,属下带人进去查潘志一事?将军您便留在马车中?”
“不了。”贺司渊对不一说,“你与本将军二人进去便可,其余人,留在这儿。”
今天贺司渊与不一穿着便服,皆着凉衫。
刚走到惜春楼前,就有妈妈上前迎接,看清楚来人后,心里暗骂一声。想着:这个贺将军,可从来不光顾我们惜春楼,前几日贺将军还派人搜了惜春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今日又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妈妈笑脸相迎,说话时扭着腰,一股子风骚味儿:“贺将军,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能来我们惜春楼,那真是我们的荣幸啊,您想要什么,尽管跟我提,保证不敢怠慢您。要不,我这就安排上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给您?您看我,只顾着说话,来,将军快请进。”
贺司渊扫视了一眼惜春楼内部。如果他是潘志,既想找个可以谈生意,又可以众观全局的位置,应该选哪儿呢?
不一看着那些当着大庭广众之面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心中不免生得一阵厌恶。
贺司渊走着,就有醉酒男人朝他倒来,好在不一一把将那男人拎着丢了出去,否则,还真怕那男人忽然恶心吐出来。
明明是短短的数十步路,贺司渊觉得走得十分艰辛。他不想与人碰触,其他人却像蜜蜂看见花儿似的,一股脑子黏上来。
好不容易到楼上,选了个角落坐下,贺司渊这才松了口气。
妈妈吩咐人:“快,把好看的姑娘都带上来。”
贺司渊说:“就把屏儿叫出来吧。”
妈妈一听是屏儿,脸上出现无奈之色:“这……将军啊,您能看上屏儿,那是屏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屏儿……”
不一喝道:“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老鸨一听,顿时面露骇色。
“诶,不一,不要如此莽撞,妈妈既然这么说,肯定也是有苦衷的,不知这屏儿姑娘,怎么了?”在外面,贺司渊与不一,一般都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
妈妈叹气:“将军有所不知,这屏儿啊,被打了。六日前,有个年纪稍长的客人与另外一位年纪稍轻的客人起了争执,两人都要屏儿,我这个当妈妈的,即使心疼屏儿,但,年纪稍轻的客人,那可是有靠山的,没有办法,屏儿便接待了有靠山的那人。可是,在房中,那人却不懂怜香惜玉,竟一边……那个屏儿,一边打屏儿,房中传来的惨叫声,那是能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这惜春楼里的姑娘,那可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自己都舍不得骂,更别提打了,可惜,我们都是贱命,也无能为力啊。”
“那两人,分别是谁?”贺司渊问。
“打屏儿的,是柯府庶子柯正柯公子,另外一位客人,是个商人,叫什么来着……”妈妈一时想不起来。
“潘志?”贺司渊说。
“对……”妈妈接道,“就是潘志。”
“那妈妈可知,这个潘志来惜春楼,除了与屏儿接触之外,还有没有经常与其他人接触?”
“其他人?没有吧,潘志每次来都是点名要屏儿,说是喜欢屏儿不多嘴的习惯。其他人,还真没见过潘志与谁会面过。再说了,我也不可能时时都关注着他,我这楼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客人。对了,潘志每次来,都一直坐在将军您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妈妈让人摆上酒水。
“那还请妈妈,把屏儿叫出来。”贺司渊最后道。
还叫?她说了这么多,这个贺将军还是要见屏儿。老鸨看了眼贺司渊。肯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好。”她朝屏儿的房间走去。
在靠角落的一个房间内,有位女子正对着窗外发呆。
听见有人敲门,是妈妈的声音,她说:“屏儿,妈妈进来了。”
屏儿没有回答,就看见妈妈推门。
“屏儿,你的伤怎么样了?”老鸨看着近来消瘦了不少的屏儿,心里也怪难受。
“已好了许多,还要多谢妈妈这些日子里把那些客人都推却了,让屏儿能好好养伤。”屏儿起身握住妈妈的手,心怀感激之情。
“屏儿啊,今日,怕是有个人,想推也推不掉了。”
“是谁?”屏儿怕是又是哪个达官显贵,想着,泪就涌了上来。
妈妈握紧屏儿的手:“你别怕,是贺将军。贺将军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要问你,他刚才还提起了你前些日子服侍的潘志,或许是与潘志有关,你一会儿就好好回答,贺将军身边的侍卫若是吼你,你就别搭理他,那贺将军是讲理之人,你听贺将军的话便是。”
贺司渊喝了口酒。
另一边。
姜晟厉看着我的打扮,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双蝶绣罗裙,这不是贵妇穿的吗?我问:“我要扮演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妇人?”
“你瞎想什么呢?你啊,就假装被人卖到惜春楼,然后石富平进来之后,就会看见你,救你,之后他会很惊讶,这不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林笑笑吗?最后,你只要从他口中套出玄玉的下落就好。”姜晟厉用毛笔在我的左脸上点了颗痣。
“你干嘛。”我用手去搓脸。
姜晟厉制止我:“别擦,这颗痣很重要,就是区别你和林笑笑的标志。”
“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跳到最后一步?还要演什么我被卖到青楼的戏码?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姜晟厉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你要让石富平看见你很惨啊,这样,他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你就能多一份把握。”
“我很惨的话,你应该让我穿乞丐的衣服,不应该给我穿这个。”我抓着裙摆甩姜晟厉。
“那不行,那样只会让人嫌弃,不会让人怜惜。”其实,姜晟厉是想着这出戏一演完,他就直接把白兮送回将军府。
我拍姜晟厉的肩膀,把姜晟厉先给我的一百两塞进腰带中:“说好了,知道玄玉的下落,加一百两,拿到玄玉后,你获得的赏钱咱们对半分,你别想耍赖,我会时刻关注你的。”我伸出“v”的手指指着姜晟厉的双眼。
“知道了知道了,真搞不懂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你管我。”我的拳头从姜晟厉的耳侧飞过。
“别闹了,我的人来了。”姜晟厉看到一个劈柴人走过来,对我说:“他,就是要把你卖到这儿的人。”
我刚要去看,就感觉姜晟厉把我推了出去。
“就她。”姜晟厉对劈柴人说。
劈柴人点头。
“你好。”我刚跟劈柴人打招呼,他就抓着我的手往一边拉。
哇!这么快就入戏啦?都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姜晟厉偷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啊。
“老鸨呢,在不在?老鸨。”劈柴人喊。
我双手去抓劈柴人的脸:“你放开我,放开我。”
老鸨刚把屏儿送到贺将军面前,就听见小厮过来唤她。
“老鸨人呢。”
周围的人都往旁边靠了靠。
“来了,来了。”妈妈慢悠悠的从楼上走下来,“是谁在这儿喧哗啊?”
贺司渊看了眼楼下,将目光收回,瞄了眼屏儿。
屏儿眼角、嘴角,皆有淤青。到了贺司渊跟前只是行了一礼,并没有说话。
贺司渊给她倒了杯茶,问:“你就是屏儿?”
屏儿点头。
“你可认识潘志?”
屏儿再次点头。
不一语气中有怒意:“将军问你话,你就回答,点什么头。”
“是。”屏儿咬住下嘴唇,身子颤的厉害。
见个生人,就能怕成这样?贺司渊打心底里看不起懦弱之人;“本将军问你,潘志每次来惜春楼,可与谁见过面?”
“他,每次来都是喝酒听曲,从来没有约过人。”
“那他可有在此结识过谁?”
屏儿道:“并没有。”
来惜春楼喝酒,没有带朋友一起,也没有交过朋友,就一直坐在这儿自己喝酒,不无聊吗?
“你的伤,是柯正弄的?”
听到柯正,屏儿闷哼一声,泪便落了下来。
“柯正从前找过你吗?”贺司渊继续问。
“没有。”屏儿抽泣。
“你把那天的经过同本将军讲一遍。”
屏儿断断续续的说:“那日,潘志同往常一样来喝酒,没想到,半路跑出一个柯正,柯正要我陪他,我说我得陪潘志,那柯正就恼了,想要抓我,被潘志拦了下来。他们二人吵了几句,还差点儿动手,柯正仗着自己人多,就把我……带进了房中……”
“喝口茶。”贺司渊将茶推向屏儿。
屏儿左手拿起茶杯轻呡一口。
贺司渊注意到屏儿的手,自己伸出右手举杯。
楼下。
劈柴人看见老鸨下来,不耐烦道:“你是八抬大轿抬上来的吗?让我等这么久。”说完将我一把丢到老鸨跟前,“我来卖人。”
老鸨见怪不怪,这世道,谁都能充大爷。明明是来卖人的,却好像是来讨债的。
我膝盖砸在地上,一阵痛,还得对自己下狠手,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肉,眼眶一红。
“卖人?你与她是何干系?”老鸨问。
劈柴人中气十足:“你管我是他什么人。”
“我这不是怕你万一卖的是我们惜春楼得罪不起的人,那可就不好了。”妈妈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不看她,只是憋出一滴眼泪。
“长得倒是可以,扶她站起来。”
有下女扶我起身。
妈妈围着我转了一圈儿:“身段也还行。”她的手抓起我的手看了看,又捏了捏。
我在心里翻白眼。
“呦,没做过什么活儿啊。”妈妈笑。
“妈妈……”我出声:“妈妈,我是被他骗到这儿的,我不认识他,您行行好,放我走吧。”
妈妈心想着面前的姑娘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笨丫头,这到了青楼,哪有什么行行好的说法,大不了哄这丫头几句,先把卖身契签了再说。
见妈妈没反应,我朝妈妈跪下:“我自小无父无母,靠得替人写字谋生,我孤苦一人,不求此生能够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可是他……”我指向劈柴人,“他把我带到了这儿,我知道这里是哪里,妈妈,我还未出阁,我不能留在这儿,妈妈,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说得声泪俱下,就是眼泪少了些。
妈妈将我额前的碎发撩起,用关心的语气问:“你叫什么?”
我回答:“我叫林笑笑。”
“笑笑啊,你先别怕,这儿有这么多人,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妈妈安慰我。
“别废话,快拿钱。”劈柴人拍桌。
石富平看着地上的人儿。她就是林笑笑?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没想到,她终于出现了。的确是林笑笑,与画中的一模一样。
“笑笑?”
石富平终于来了,快来拯救我吧!!!我这么柔弱、无辜、软萌……
有人站在我面前,他朝我伸手。
我伸手去接。
抬眸间,看见来人。他面容严峻,双唇紧闭,眼神似箭。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笑笑。”贺司渊握住我的手。
我感觉到他手中传来的力度,疼的啊!他……他怎么……怎么会在这儿?黄岐说过,贺司渊洁身自好,从来都不逛青楼。所以,我才会来惜春楼啊!因为惜春楼是姜晟厉绝对会来,贺司渊绝对不会来的地方啊!我处处避开他,今天,竟然是……落得这样的结局?不行,我不能回将军府。
贺司渊一把将我拉起,单手环住我的腰。
我想要挣脱,他却在我耳边说:“又想逃?”
“你是谁?”我挣扎,“我是林笑笑,你是谁?”不能直接逃,那就智取。
“贺将军,她的确是林笑笑。”石富平从人群中走出来。
“哦?”贺司渊能够理解她的第一句“你是谁”,但这第二句自报姓名的话,她是想强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