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将军,她的确是林笑笑。”石富平从人群中走出来。
“哦?”贺司渊能够理解她的第一句“你是谁”,但这第二句自报姓名的话,她是想强调什么。
石富平接道:“贺将军,这位林姑娘,是石某旧交的女儿,还请将军给石某一个薄面,能放了这位林姑娘。”
贺司渊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儿是白兮,管他什么林笑笑。白兮之前大费周章的接近石富平,就先让她将她要干的事儿干完好了。贺司渊松手。
“林姑娘,还不多谢贺将军。”石富平说。
我本想瞪贺司渊一眼,但想到姜晟厉说的,林笑笑是个大家闺秀。于是对贺司渊欠身:“多谢贺将军。”
石富平走到劈柴人面前将一袋钱塞进劈柴人手中:“这位姑娘与老夫是旧识,还请不要为难于她……”
贺司渊站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氧气稀缺。
劈柴人任务完成,自然不会纠缠,便扬长而去。
我与石富平一同入座,坐的是铺在地上的软垫子,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是跪更直接些。
贺司渊吩咐不一:“去把姜晟厉给本将军找出来。”
“是。”不一退下。大家都说这个长得像白兮的人是林笑笑,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
姜晟厉一路小跑,时不时朝身后看看,自己又不是猎物,但生怕有猎人盯上他。
元宝自认倒霉,遇到这样的主子,绝对是他上辈子作孽太多。姜晟厉说是有好戏看,这好戏还没看完,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准确来说,是半路杀出个贺司渊。
见没人追上来,姜晟厉瘫坐在茶摊前。茶摊的水壶里冒着热气,就像姜晟厉冒烟的头,他热得不行,鼻头都冒出了汗,喘着粗气说:“真是的,贺司渊怎么会在惜春楼?他早就知道本少爷找过白兮要白兮假扮林笑笑,他当时就不同意。要是让贺司渊知道本少爷还在打白兮的这种鬼主意,他非揍本少爷一顿不可。想不到,本少爷堂堂国师之子,竟然还要看贺司渊的脸色。要不是贺司渊不怕我老爹,以前还当着我老爹的面抽本少爷屁股,本少爷哪里会受这种委屈。我老爹也真是,干嘛要给贺司渊面子,害本少爷在贺司渊面前,还抬不起头……”
“你怕贺将军就算了,为何还要拿国师当借口。”元宝并没有姜晟厉表现的那么累,或许是元宝习武的缘故。其实,姜晟厉小时候也被国师逼着学过功夫,但姜晟厉太过顽劣,拿着长矛捅师父的屁沟,举着狼牙棒砸师父的脚背,甩着长鞭捆了师父,被姜晟厉赶出国师府的先生们,这辈子都以此为耻啊!让姜晟厉读书,他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威胁着元宝替姜晟厉做作业,被发现了,不是姜晟厉挨打,而是元宝挨骂。国师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没办法,就让原本是作为书童的元宝习武,保护姜晟厉。元宝喝了口茶,陈年旧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元宝能忍着姜晟厉,真的是太棒了。
“你也是。”姜晟厉委屈,“喝茶都不帮本少爷点一杯,老板,桑菊茶。”
“好嘞。”老板答应。
姜晟厉双手交叉于胸前盯着元宝:“你也是本少爷的冤家,还保护本少爷,你能少说两句话气本少爷,本少爷就烧高香了。你们一个个,就是见不得本少爷好……”姜晟厉想着既然贺司渊找到了白兮,那白兮还有机会问石富平关于玄玉的事儿吗?这个贺司渊,坏了姜晟厉的好事儿,太气了!太气了!
姜晟厉抖着腿看向惜春楼的方向。
我与石富平聊天,却时不时瞥一眼贺司渊的方向。该怎么办呢?脑子,你快想办法啊,我可不能就这么被带回将军府啊。
“林姑娘,这些年,你受苦了。若是老夫能及时找到你,你也不用受这些苦。”石富平自责。
我咧嘴笑:“石伯伯,您言重了,现在遇到石伯伯您,也不算晚啊。方才,真是多谢石伯伯出手相救,若不是石伯伯您,我可能就被……”我假装用袖子拭泪。
石富平见我表现,有些许诧异,点头道:“你啊,都是个大姑娘了。”他侧着头眨了好几下眼,这才问,“对了,你找老夫,可有何事啊?”
“石伯伯,哪里是我找您,我们,明明是偶遇,若是要找,那早就去您府上找您就是了。”
“哈哈哈,姑娘,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但记性还不差。你一口一个石伯伯的唤老夫,老夫真是愧不敢当啊。”
石富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我疑惑,石富平解释说:“林笑笑,的确是老夫要寻之人,但姑娘你,却还不知道林笑笑是何性格,是何言行举止吧。”
“这个……”姜晟厉就跟我说了林笑笑是个大家闺秀,我哪里还知道林笑笑的什么性格,什么言行举止啊。
“林笑笑她,孤傲不提,单是老夫与她相处过的那段时间,她就从来没有唤过老夫为石伯伯。虽然老夫与她的父亲相识多年,也曾被其父救过一命,算是关系甚好。即使这样,林笑笑也只是很客气的叫老夫一声‘石老爷’,却从未喊过老夫伯伯。老夫倒想她能像姑娘你一般,不要太客气了才是。正因如此,老夫念在当年的旧恩,才会不停的寻找林笑笑啊。另外,姑娘你方才一笑,就露出破绽了,林笑笑,笑不露齿,你啊,倒是爽快之人。”
那我,还装不装下去?
我看贺司渊,贺司渊的视线似乎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我与他只有几步之遥,天知道我多希望现在来个地震海啸,把我与他隔得远远的。
刚才,怎么就不到隐蔽的地方与石富平谈这些话呢?这样我还能以林笑笑的身份和贺司渊硬掰,但现在贺司渊把我与石富平的对话内容都听完了,我想继续装林笑笑,贺司渊也不会信啊。
我换了个姿势坐好,敲了敲自己的小腿肚:“这盘腿坐可真不舒服。”
石富平笑。
“石伯伯,我下次假扮林笑笑的时候,尽量做到笑不露齿。”我给石富平添酒,“真是对不住啊,害您白高兴一场,但我,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啊,希望石伯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我才是。”
“所以,你作此举动,所谓何事啊?”石富平并不生气,他也是有儿子女儿的人,面前姑娘的性情,倒是很像他不久之前刚出嫁的小女儿。
我喝了口酒:“还不是因为玄玉。听说,您这有一块玄玉?”
石富平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你,也是因为玄玉而来。”
我见石富平摇头。难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找过他?那玄玉,现在在不在石富平那儿还不一定了呢。
“这个。”石富平从袖中掏出一块玉。
就这么简单?他就给我看了?就不怕我抢走。
天上的太阳想露脸,风一折腾,云便挡住了光。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传来。
贺司渊举起茶杯砸向飞来的箭。
“小心。”我抓起石富平的手往旁边躲。
楼内人多,本来就是四处分散着,这一撮,那一簇,现在一遇到危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头没脑的四处乱窜。
“啊啊啊……”尖叫声不断。
黑衣人一拥而上,他们,也是因为玄玉而来。
贺司渊扯下帘布旋转,将飞来的箭挡在帘布外将我与石富平护在身后。
“石伯伯,快跑。”我拉着石富平穿过走廊,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遇到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总会带着一个人?上次是月儿,这次是石富平。再这样发展下去,不会又和上次将军府做法一样,又要受伤吧。
有人拿刀挥向我们,刀划破空气传来“呼——”声,我看着它朝我与石富平中间砍来。
石富平一把推开我。
刀落在木墙中,木墙凹进去一大条。
那人将刀拔出,朝石富平逼近,一刀落下,只听“嘣”的一声,不是刀划破皮肉的声音,而是瓷器撞击破碎的声音。
我举起一个花瓶砸向那人的闹袋。我疯了,我简直是疯了。
那人眼泛血丝,额上青筋暴起,转身追我。
我此时也顾不得难不难看,抓着裙角露出里层薄裤就向前跑:“没事的,没事的,我受伤了伤口好得快,没事的……呜呜,可我怕啊……”
那人速度极快,我脑后凉风一过,是刀背贴着头皮的惊心动魄,还有兵器冰冷的感觉。
贺司渊朝那人翻桌,一掌拍在那人胸口,那人连人带桌飞了出去。
贺司渊带着我往外跑,跑,没错,打不过就跑。
箭不断。
贺司渊横抱起我,正当我以为他要带着我用他无比强大的轻功破窗而出时,他竟抓着我的手把我甩了出去。
我大叫一声,胳膊有种要被扭断了的痛感,见有人来,提脚正中来人的面门。
贺司渊将我拉了回来,自己一脚踢在另外一人腹部。
“将军。”不一朝贺司渊丢来一把剑。
贺司渊剑未出鞘,便横握剑身挡住来人一竖刀,刀震在剑上,贺司渊感觉手腕一麻,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那人握紧大刀朝贺司渊拦腰挥去,贺司渊一脚踢在那人下巴上后空翻,那人头一仰,涕泗横流。
贺司渊剑柄飞出击在另一人喉结处,轻轻一挑,剑又落回剑鞘中。这人摸住自己的脖子两眼一翻。贺司渊手肘撞击这人的手腕,这人手中的刀朝自己砍去,血水四溅。
我朝门外跑,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
贺司渊接连四五招都以拳掌出击,一步一挪,按掌、拳落,行云流水般,却看不出半点儿着急,反而显得有些懒散,多用一招也不愿意。侧目时,有箭朝白兮飞去,他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将剑鞘飞了出去。
白羽箭从我身侧飞过,如毒蛇出洞,直接插进柱子里。落地的,还有几支箭与一把乌色剑鞘。
我足足愣了四、五秒,似寒冰入体,浑身一个哆嗦。
贺司渊持剑划向对方的脖子,旋转刺向另外一人的心脏。
不一将石富平护在身后,说:“来的人实在太多,恐怕招架不住了。”他其实也是在提醒石富平,那群人如果是冲着玄玉来的,那玄玉,交出去也不是不可。
我好不容易接近门口,正要跨出去,有人抓住我的肩膀。
转身时,我看到一柄剑闪着银光,有血,从剑尾滴落;剑,则飞向楼上手持弓箭之人。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我抱住贺司渊。
楼上那人双手一松,先是弓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嘭……”,那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杀死持弓之人的剑,像它的主人贺司渊一般,锋利。
“将军……”不一看见箭穿过贺司渊后背正中心脏的位置,黑血染脏了贺司渊的衣。
“玄玉在此。”石富平的声音打破片刻的静。
玄玉被石富平丢到半空中,有人接住玄玉喊了声“撤”。
那群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只剩下无辜命丧在这惜春楼的人和满地的狼藉。
“你没事儿吧?”贺司渊想要站直,却两眼眩晕。
“你……”我的右手摸到他后背上的黏稠,是血。
他目无焦距,硬是扯出一个笑:“没事儿就好。”
他以前也笑,可我却害怕他的笑,他的笑给人压迫感,让人不安。
可此时此刻,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笑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贺司渊,不应该是这样的。
贺司渊有多坏,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会掐我脖子,会拿我的命开玩笑,会不断的以居高者的姿态俯视我,他以为他能控制一切,把人当玩物,我以为他会不择手段,想把我禁锢~
“将军!”不一扶住贺司渊。
我两腿发软,但意志告诉我,我要后退:“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贺司渊是自私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这一定是一场意外,他失算于想抓我时却遭人暗算,他怎么可能会救我?
“白……”贺司渊吐出一口污血。
我看见贺司渊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就像我在海中,想要抓住他。我们不同的是,我抓住他,因为只有他能救我;而他此时想抓住我……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是不一。
不一的眼神,由起初的期盼转为暗淡。
我继续后退,却险些摔倒。
我知道,不一他怨我!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跑,我要跑。
我必须跑,我不能跟着他们回将军府,我不能回去。把我关在那个地方,我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我为什么要哭?
“有什么好哭的,害怕了吗?肯定是这样,我看见好多血!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的。不要害怕,已经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真是,刚才演戏的时候哭不出来,现在哭干嘛,这种场面,我又不是第一次碰到……贺司渊,他又死不了,他是大将军,不一怎么可能会让他死……”我越是抹泪,泪反而怎么止都止不住。
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人,他手持铁扇,站在高处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雷声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