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八章、退婚成功意难平(1 / 1)午言吾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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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深秋了,居然就一年了,这一年,没有父亲的陪伴,没有依靠。

景晴给百里府百里湛送了一封信,邀他涉江楼一见,把最后的话说了,最后的歉意表了,一别两路。

百里湛回信应下了,于是,午后未时三刻日映时,涉江楼中,虽然景晴已经提早出发,百里湛还是比景晴先到了。

“百里公子。”景晴半揖礼,“劳烦公子久等。”

“刚到,”百里湛起身,做了请的手势,“景小姐请坐。”

景晴扶衣坐下,看见桌上已经有了酒盏,此时深秋,酒肆已经开始看客人的喜好,准备了温酒的小火炉。

百里湛并不先开口,似乎在等着她,等着她说明来意,虽然其实不用想也知道。

“百里公子,此番请你来,是道谢,也是道歉。”景晴定了定,见对方不说话,只好先开口。

“你们先出去。”百里湛对身后的侍从道。

景晴见他似乎不想有人在身侧,看向门旁静站的紫菁紫叶两人,道:“你们且去下面坐坐,吃点东西。”

紫菁紫叶自然明白,委身退出去了。

“景小姐果然不出靖苏所料,雅智学考难不到你。”百里湛提起酒盏,给景晴倒了一杯,也顺道给自己倒了一杯。

“公子过誉,景晴的确是尽力了,才勉强胜出。”景晴看着斟到酒杯的酒,颔首表示感谢,“景晴始终欠公子一个郑重的道歉。”

说完,起身,退后一步,郑重地作一长揖,“景晴毁约,不求得公子宽恕,公子就当是景晴有眼无珠。公子如璞玉,我不过是一块顽石。”

“景小姐可愿坐下,听靖苏几句真心话?”百里湛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无意地思索。

景晴自然坐下,十分恭谨地:“公子请讲。”

“我们,大概只见过几次?”百里湛似乎询问似的,看向景晴,景晴听此,点头表示,没有打断对方,百里湛得到了对方的回应,继续道,“但我每次都有留意你,小时候,不知道父母曾定婚约,只感觉,你和很多小妹妹一样,安静乖巧。”

他举杯喝了一口,看着杯沿,继续道,“后来,知道了,却没什么机会见面,不过,每次见,都会特地观察一下你。十三岁的你,一脸稚嫩的可爱;十四岁的你,我只记得你的眼睛;十五岁的你,我只看到一个背影,一头乌黑的发丝;十六岁,我在义园第一次,算是真正认识你。”

“你……”景晴没想到对方娓娓道来的,是他们每一次见面,或者说是他每次见她的印象。

“其实,我一直只当是默认,就像默认自己写字就是用宣纸,弹琴就弹五弦琴,默认我们以后就是会成婚的。直到,义园见面,我才,觉得,似乎,可以有一丝期待。”百里湛把剩下的酒喝下,看着对面一张惊愕的脸庞,又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不必惊讶,因为,你的确,足够好。”

她善良,有助人之心;她心中有大义,能想到常人所不想;她足够聪慧,能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拔得头筹。

百里湛放下酒杯,伸手进怀中,拿出一侧红色的帖子,颜色虽然有些陈旧,但平整如初,“景小姐的生辰贴,靖苏在此物归原主,至于退婚贴,过几日,父亲自会派人送到府上。”

看着那张红色的帖子,景晴忽然,手有些颤抖,让她迟迟不敢伸手,静静地望着对面看着自己的眼睛。她想着他会很客气地拒绝他的道歉,也想过他会说以后各不相干,甚至想过让他嘲讽一番,但都没有,竟是这番看似平淡,却足以让她措手不及的陈述。

百里湛看她不接,在半空的手,缓缓把生辰贴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景晴面前。

他再次举起酒杯,却是双手举起,对着景晴道,“第一杯,敬我们两家之谊,虽不成姻亲,世交还在。”

景晴握了握拳,松开才举杯,回敬,这杯,必然要喝下。两人一饮而尽。

百里湛给两人的酒杯,斟上,“第二杯,敬我们父母之谅,虽父母之命,奈何缘浅,不做强求。”景晴无话可答,只好默默饮下。

斟上第三杯,百里湛看了景晴片刻,才道:“第三杯,敬景小姐,也叹我百里湛错失良配。”

景晴愕然,就要举起的酒杯,顿在距离桌案半尺的地方,却是没能顺利举起来,对方此话,是第二次,表露他心里有意。

其实,对方也许,也许在等,等一个答复,等的或许不是她收回生辰贴,而是……因为感动,回转心意。

但,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头了,也不能回头,她眼里有了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丝……遗憾……举杯一饮而尽。

喝下三杯,她愧疚更深,这次,她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人斟酒,举杯对曾经的未婚夫,本来要携手一生的人,也是未来的陌路人:“第一杯,敬百里家,因我一人损及声誉。倾阳有愧。”

“第二杯,敬伯父伯母,宽恕我的不敬冒犯,倾阳有疚。”

“第三杯,敬你,不恨我悔婚于你,倾阳有罪!”

景晴说完一句,便自顾自地喝下一杯。从未曾喝过三杯的她,此时的确有刹那的失神,如此良配,她却非良人。而且,更叹这世事弄人,自己无端有祸,毁及一生!

“你……当真如此不愿嫁给我?”百里湛一直淡定的神色,此时才有一丝的松动,带着一丝执拗的味道。

百里湛自认为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如此拒绝他,在小事上他欣然谦让,但大事上,从未如此。我不介意景家不如百里氏,我不介意你默默无闻,我不介意你…你的内敛文静,你的聪慧…你既有悔婚的念头,断不该让我注意到你,觉得你配得上我,而后退婚与我。

景晴忽然一口气喝了六杯,整个脑子忽然感觉有股血气上涌,不受控制地,让她有点眩晕,听到对方的话,她很费力地,理清当中的意思,艰难道:“只怪世事无常,终究有缘无分,公子如清风霁月,是我无福消受罢了。”我的生活,我的命运,已经被搅成一锅粥。

“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百里湛看着似乎醉意上头的景晴,追问道,也许,仅有此时,她才会给他真正的答案。

“理由?”景晴呢喃跟着说了一遍,她知道有些醉了,拍拍脑门,晃了晃头,“配不上,这就是理由。”

两人都不再说话,景晴是有些酒意上头,克制自己清醒中。百里湛陷入思索,似乎在衡量什么。她说配不上,因何配不上,如果是那件事,要是她那日所言为真,那并不算什么,这之外,究竟还有什么。看来,要验证一件事了。

“长名。”百里湛叫出一个人名,有人推门进入,“外面怎么样?”

“一切安然。”那人躬身道,记得公子交代的,只说安好即可,其他只字不提。

百里湛没说话,举起手指,示意先下去。

……

叶阳谨见到宁拾时,顿觉不对,还没等对方先说,“怎么了?”

“公子,小姐邀了百里湛在涉江楼见面,属下本想着应是说退婚之事,但刚刚,我看到百里湛的侍从,似乎特地支开了小姐的侍女。”宁拾如实道。

“你离开时,是何情形?”叶阳谨眉心一跳。

“百里湛的侍从机敏,属下无法凑近。”宁拾回答。

叶阳谨丢下手中的信,抽身就走,宁拾赶紧在前带路。一路策马,但街道行人众多,难免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喝,让行人提前避让,但还是慢,这让叶阳谨很是气恼。

叶阳谨翻身下马,冲进涉江楼,正要上楼,却正好看见楼上廊间的人影。

景晴自知喝醉了,揉了揉眉心,对百里湛道:“景晴酒量不佳,先告辞,公子保重,以后……但愿还能……做朋友。”说完,有些踉跄地起身,拿了那本红色的帖子,身形有些不稳地开了门,朝外走。

“我送你。”百里湛起身。

“不用,有紫菁紫叶在。”景晴摆手拒绝道,她走出门,左右看不见紫菁紫叶,想想应该是在楼下,晃晃脑,试图暂时把眩晕的感觉挥散掉。

感觉到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手腕,身侧感觉到人的臂膀的支持,景晴忽然一惊:“别!我自己走!”不顾眩晕地立马摆脱身后之人的扶持,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百里湛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她起身。

“男女有别,请公子松手。”景晴固执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向楼道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紧找到紫菁。

却在木梯的拐角,撞上了冲忙而来的叶阳谨,景晴差点迎面撞上对方,对方身手快,轻轻扶住她。

还没等她退后,他说:“倾阳,是我。”

景晴抬头,看到叶阳谨的脸,有一丝茫然,“你……叶阳谨?怎么在这?”

“我来带你走。”叶阳谨道。

“别碰我,”景晴推开他在肩上的手,“我自己能走,我要找紫叶。”

“我让人去找她们,你喝醉了,我先带你回府。”叶阳谨也顾不得其他,又半扶住她,想带着她下楼。

百里湛此时已然站在景晴身侧,他并没有阻拦,只是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最近会频繁来这景陵城,也怪不得那日会那么默契地挺身而出,原来一直派人在她身边的人,是你。这时候,他大抵猜出,义园也是叶阳谨横叉的一脚,大概,还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也有他的份。怪不得,景晴会愿意不顾两家反目也要推掉婚事。

叶阳谨听此,也暂时顾不得去想对方是猜到了什么,他不置一词,“告辞。”

“大名府,恐怕容不下小小的景氏吧,何况……”还是景陵虞的旁支,而且,还有范阳卢氏。

叶阳谨却没任何被踩到痛处的神色,回头:“我所图,无需你来评判,我只知道,她是金石,你却非是良匠。”

“倾阳,相信我,我带你回去,回景府。”叶阳谨知道此时景晴虽然醉意上头,但还是很不情愿随意被别人碰。

景晴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着叶阳谨,似乎在斟酌眼前这人说的话,又看了看此时站在身旁的百里湛,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叶阳谨如释重负,也不敢靠她太近,只是微微扶着,怕她踩错了摔下去。

除了涉江楼,叶阳谨吩咐守在马边的宁拾,“去把那两个侍女,寻回,告知她们回府。景府的马车呢?”

宁拾不说话,弯身行礼后,走到对面,巷子里出来一个人,看见景晴,立马又回去巷子,片刻便看见一辆马车驶过来。

刘丁对景晴身边的叶阳谨有些戒备:“我家小姐怎么了?”

“喝醉了,马上回景府。”叶阳谨道,说完,便将景晴扶到马车前,“能上吗?”

“可以。”景晴见到刘丁,心里放下戒备,很顺从地回答,抬起脚,在叶阳谨的支撑下,上了马车。

让刘丁没想到的是,这位公子,也上了马车。

叶阳谨放下帘子时,道:“驾车。”

刘丁没回过神,愣了。

宁拾拍他,“你驾不驾,不驾我来。”

刘丁这才上马车,抽下马鞭,往景府回。

路上,叶阳谨看着上了马车就半躺下的景晴,她似乎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熟悉的地方,此时的神色中,少了刚刚的戒备,多了一份安然。她的眼睑垂着,似乎睡过去了,但叶阳谨通过她的脸,知道是醉过去了。

叶阳谨第一次,能这么近,这么无顾忌地看她,虽然他在另一边坐着,丝毫不挨着她。他这才留意到她手里一直拽着的红色帖子,他试着抽了抽,她倒没拽得更紧,而是道:“紫菁,收好。”

感觉到对方手一松,红色的帖子落到了自己手上,他缓缓翻开,才知道,是她的生辰贴。原来,今日,她来见百里湛,是为了拿回生辰贴。他看了一遍,缓缓合上。

叶阳谨看着不省人事的景晴,低语道:“你不必如此自责,百里湛……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不是那种无本吃亏的人。”

虽然他不愿意打破她对人的善意,虽然他知道她不是想不通,而是不去想,她宁愿世界简简单单,宁愿相信这人心都是善良的。

她未必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也许从来都不愿意将人往坏里想。

不久,马车就停下了,刘丁下了马车,对着车帘,迟疑地问:“到了,小姐?”

帘子掀开,叶阳谨道:“你家小姐睡过去了,先扶她下马。”叶阳谨把景晴扶起来,让刘丁先帮忙扶着,自己跃下马车,转身,接过景晴,将她抱下来,“带路。”

刘丁鬼蛇神差地,愣了愣,才慌忙走在前面,一路引着叶阳谨走进景府,往简锦轩走。

一路,遇上了很多家丁仆人,对此都是无比惊讶的神色,都忘了给主子行礼。

终于到了简锦轩,刘丁却停在了里院的门口,没往里走,“这,平时都是紫菁紫叶在里照顾,但她们……”刘丁也一路疑惑,紫菁紫叶哪里去了,怎么没跟着小姐。

“去找个女仆,打些水来。”叶阳谨说完,抱着景晴往里走。

叶阳谨一路走进屋子,先是进了书房,又出来,看到旁边阁楼开了窗子,看到一点珠帘的微光,便往阁楼走。

果然,叶阳谨将景晴小心地放在床榻,扶她头,妥帖地枕在枕头上,帮她取下鞋履,轻轻盖上被子,才停下动作。

她的脸比刚才更红了,看来喝了不少,他心里一堵,什么事情,值得她明知酒量不好,还好逞能喝那么多。是因为百里湛?因为退婚一事?

你是不是深感歉疚,还是,觉得惋惜?他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眉头微皱的她。看来,醉酒让她不是很舒服。

叩门声响起,“小姐?”

“进来。”叶阳谨道。

门外进来一个托着铜盆的妇人,见到叶阳谨,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我。”叶阳谨说,那人很恭敬地端过来,叶阳谨接过,“你先出去,吩咐厨房,煮一碗醒酒汤。”

“是。”妇人躬身退出去。房内又恢复一片安静。叶阳谨把铜盆放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将布浸湿,拧干后摊开折好,才伸过来给景晴擦额头和脸颊。

不碰也知道,这么红的脸颊,一定在发烫,要尽快散去她的酒气,不然该宿醉不醒了。她醉酒时,不像有些人会发酒疯,她现在大抵和她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安静,不吵,不闹,也不会酒后失言。

景晴感觉到迷糊之中,有人喂了她什么东西,过后才能觉得浑身没那么难受了。她握着紫叶的手,让她别走,她不想一个人。紫叶,你知道吗?…我经常做噩梦,但…我还是不敢叫出声…醒来后…我还是…一个人,我很怕黑,黑怕…但是,景晴只是在心里嗫嚅着,一声没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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