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世人对景晴的好奇心作祟,景晴所做之事,被无限的挖掘,府内之事,无从得知,但景晴往日去过哪里,世人都慢慢开始去寻找蛛丝马迹,似乎这是一场耐人寻味的探索。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茶余饭后的那一点谈资而已……
景三小姐前些日子去了丝布坊,景三小姐去了水云间,景三小姐曾在涉江楼见过百里公子,还被一位俊美少年送回景府……景小姐近来常去义园……这几日,景三小姐不曾出府,恐怕是羞恼至极。
最近,很多人都在挖掘景府秘事时,顺道听闻了一些以前未有人去讲的事情。景氏景易之女景小姐,仗义扶助残余不多的饥民。不禁赠粥送药,还给饥民之子女寻先生,开学堂,让妇人开始养蚕织布,让男人抽身去谋生计。她还会亲自给饥民看病,给药方,当然,只是普通的风寒外伤等小疾。
一时间,对景晴的评论,更加厉害,从之前的一片倒,倒后来的两派,一派依旧坚持景晴是行为有失才导致的百里氏,还有一派是百里氏见景晴势力薄弱且无母家依傍,转而和景陵虞府联姻。
景晴却百味杂陈,自己该觉得哪一派是对的呢,其实摇摇头,都不过是世人无端的揣测罢了,赞成谁也不过是徒劳无益,何苦来哉。
另外,有一人,入冬后,常常会到义园看一看。孙白术常常花上小半天时间,去看望饥民,顺便给他们看诊,景晴搞不定的,多半是他来,而且分文不取。
不过,在他身后,总跟着一个小尾巴,叫小义。
孙小义,是亡兄之子,兄长亡故后,嫂子看着落魄的家,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盲眼的老人,最后忍不住往后没有盼头的日子,狠心抛下孩子跑了。从那时候起,便是孙白术收养了自己的这个侄子,赡养自己瞎眼的老母亲,孩子会说话后,唤他小爹爹,后来直接叫爹,孙白术因为怜悯和疼爱,未曾纠正他。家里养着一眼瞎的老母,拖着一小儿,景陵城中,虽然不少人家知道,他为人善良,医术不假,但还是无人敢结亲。莫说势利眼的父母一眼就不愿意看他。试问哪一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闺女,嫁过去就是养老养小,面对家徒四壁,以后日子无望。而那些愿意的,多半是孙白术宁愿单着一生,也不愿意娶的,娶妻娶贤,娶妻娶良,那些愿意的,要么是无依无靠的流浪来的女子,要么是平日常颇街大骂、不明是非的乡野女儿,实在是不愿家门如同闹市。
他虽然是一个家贫落魄的医师,但心里却是和大多粗陋鄙言的乡邻所不在一起的。这跟书生的为人清高孤傲,有一丝相似,但孙白术虽然有此,却不曾因为偏见而失去医者的天职。
凡是伤者病者,他都会尽力医治,也常免费给落魄的人医治。
他去义园,也偶尔遇上过景晴,景晴不时借机会看他看诊,问他一些医理病理,他不是迂腐藏术之人,医术也不是什么传家之术,所以只要知道的都会解答。
有了亲身的接触和操作,景晴觉得自己背的那些医书终于活起来了,虽然还是只通皮毛,也不会把脉,但平常之常见症状,还是可以诊出一二。
孙白术的儿子,应该说是侄子,也常到义园听先生讲学,和义园的小孩子熟悉起来,也常见到景晴,对景晴很是喜欢。
“小爹爹,要是姐姐能当小义娘亲就好了。”
“小义!”孙白术喝住,他很少对孙小义这么大声说话,“此话不许再说!对任何人不得说半个字,不然你再也见不到她。”
“为什么?”小义哀怨得拖长了声音,“明明小爹爹就待姐姐很好,姐姐也常说爹爹见多识广。”
“就是不行,这不是小事!你这么说会让人笑话的!”孙白术严厉不减。
“我才不怕人笑话!”孙小义扭头撒腿就跑了,最后这句话带着小孩子的执拗。
最后一次,也就是退婚贴送达前两日,景晴来了义园。这些孩子,不再是以前那般,看见她的马车就跑来迎接,景晴下了马车,才发现几个孩字虽然见到了她的马车,但是只是站在义园门口等着。
“姐姐好。”几个高矮不一的孩子,有模有样地对着景晴做揖礼,景晴眼里一亮,忽然间,闪现出他们从疯跑疯玩的样子,到活泼可爱的样子,到现在彬彬有礼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起来吧。”景晴没有去扶,只是笑着道,这是对他们的一种肯定,不能太纵容,不然先生所教,都白费了。
义园里,又出来几个孩子,见到景晴,眼睛都亮了,正要大呼出声,但是被同伴一拉,忽然想到什么,也整了整衣摆,作揖道:“姐姐安好。”
景晴点头,“姐姐这次带了一些糖酥来,你们且跟着紫叶姐姐去分着吃。”
以往,一说有包子等吃食就马上一窝蜂跑了,但这次,几人虽然满脸兴奋,但还是很乖巧地跟在紫叶后面,还有几个人,转身往义园去了,嘴里还互相提醒:“小瓦他们还在学堂里,我们叫上他们。”“还有,待会带几颗给先生。”……
等到三颗糖酥落入先生的眼帘,先生笑了,也不推辞,顺手轻轻接过:“孺子可教也,礼法可施也。”
景晴远远看着,并不打扰,转身要往外走,却见到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边拿石头乱画的孙小义。
“小义?”景晴见过很多次,所以认得,他是孙白术家的孩子,听紫叶说是孙白术亡兄的遗孤,因此,每次见到他,她都会跟他说几句话,给他带好吃好玩的,这也算是对孙白术教她认药草的报答。
……
追溯往昔,以前某日。
紫叶曾问,“孙公子家徒四壁,却是个难得的好人,小姐既然帮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不帮帮孙公子呢?”
紫菁却不以为然,回她:“小义现在不也常在义园听学嘛!”
“这算,但其实要是帮他出点钱,建个医馆什么的,不是都好嘛,能帮更多的人,也让他好过一点。”紫叶反驳道,孙白术那间破屋子,她是去过的,黄泥糊的矮墙,一扇破门,院子里是各种横七竖八晒着的药草,哪里有医馆的样子,而且那里偏僻,多半是乡邻来瞧病。
“孙公子他不是还要照顾老母嘛。”紫菁想起,解释道,毕竟在家看诊,能照顾到他年迈瞎眼的老母亲。
“这……”紫叶顿时哑然,的确如此,虽然无力反驳,但还是觉得以小姐和孙公子的交情,是可以帮上一帮的。
“紫叶,”景晴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然对孙医师的事这么上心?”
“我没有!”紫叶瞬间绷紧了脸,支吾着,“我,我只是,觉得难得一个孝子,还一把拉扯大兄长的孩子,他的人品,真的好啊!”
景晴表示赞成地点头,的确,孙白术为人是很善良孝顺。但为何自己不帮他,不像帮义园的人那样出手相助,既然紫叶她想知道,且看她的确很关心孙白术,那也不是浪费口舌。
“紫叶,我且问你,”景晴看向紫叶,不再是调笑和探寻地看着她,倒是很正经地问,“你觉得,孙公子和义园的男女老少,可有什么不同?”
“不同?”紫叶心里一问,当然是不同的,但,是哪里不同呢?“孙公子是医师,义园的是无家可归的灾民?”
“还有呢?仅此而已?”景晴问。
“孙公子是靠自己本事谋生计的。”紫菁有些弱弱地回答,不知道对不对,要说这样,那义园的人,现在也已经开始谋生计了,“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能力自己养活自己?”
景晴点头,的确如此,倒也不虚,“孙公子是识诗书礼教的,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医者,我若帮忙,那是施舍,是可怜他。”景晴虽然不时向他讨教医理,但都是以请假的姿态,简而言之,他们不过是同样的人,只不过自己比他身世显赫罢了,“义园之人不同,他们是无家可归,无法自己养活自己的饥民,我们现在在做的,是帮他们活下去,但仅仅是等他们能自己活下去而已。等冬天一过,大抵是不会再往义园送东西了,不然,反而会害了他们。”
一个是为生活,所以支持;一个是为了尊重,所以不为。这二者,是不一样的,人生而需要受到尊重,就连义园的人也不例外,所以,自己才会给他们棉布,让他们做衣服,给他们粗米,让他们自己蒸煮,要他们自力更生,才会花钱埋下丝绸。
“原来如此。”紫叶忽然懂了,“小姐是在保护孙公子的……自尊心?”
景晴点头。
紫叶恍然大悟,暗自嘀咕,“原来,帮人,也要顾忌这么多……”
紫菁却是若有所思,看看紫叶,又径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回到当下,景晴面对这个小小的孩子,一个带着一丝倔强脾气的孙小义,似乎他今日心情不是很好。
孙小义听见了景晴叫他,却没抬头,还是自顾自玩自己的。
“小义,你怎么不应人呢!”紫叶半教训道。
“你们就是可怜我,却没人在乎我!”孙小义一把把手中的石头丢得远远的,“我不要可怜!”
“你怎么会这么想?”景晴听完,倒没生气,只是耐心地问。
“爹爹骂我,说我会被人笑话!明明我就知道……”孙小义撅起嘴。
“知道什么?”景晴继续问,这孩子,不是藏得住话的性子,等他发泄了,就好了。
“我不告诉。”孙小义看向景晴,一口否决,却瞬间又松动了,嘴里还有未说完的话,却是开了口,却带着一丝试探的味道,“姐姐,你说,我爹爹是不是好人?”
“怎么这么问?”景晴十分奇怪,怎么这孩子忽然对自己父亲的品行质疑起来了,“你爹爹是个很好的人啊。”
“真的?”孙小义急着追问。
“是啊,”景晴笑道,“你看,你爹爹孝顺父母,又爱护你,经常给人看诊却不收钱,医者仁心,而且他医术很好,对不对?”
“我爹爹医术当然好!”孙小义忽然十分笃定,“我就说,爹爹那么好的人,连姐姐都夸好。”
说完,似乎十分开心,一溜烟就跑了,景晴倒也没去追,只是笑小孩子,易哭易晴的纯真,真的很治愈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