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关，秋泽湖送来一批新鲜的鱼产，还有一些户农缴贡的皮毛、腌肉和打的野兔等。

景晴看着还活蹦快跳的鱼，觉得倒也不错，这个年又有新鲜的鱼鲜了，鱼片、鱼脍、鱼丸、鱼饼……金大嫂一家，有了素材就能妙手生花。

“刘副总管，”景晴叫道，刘甘上前，“你送一些鱼鲜去景陵虞府，至于皮毛和肉，就不用了。”景晴没有忘记，云山现在是在伯父手上，云山的山珍，是这些比不了的，那就只能送水产了。

“挑一些少刺的鱼鲜，再选一些府里的鱼胶，我午后亲自送到老祖母那里。”景晴道，清河崔氏是族中的老祖母，是景氏中最长寿的人，那年自己及笄礼，老祖母愿意耐着精神给自己当正宾，硬是坐了两个时辰没动，那时候，她是很感激的。

刘甘点头。

“送一些去杨府给杨小姐，就说是府里园子产的，可以放心。”这样，对方不至于觉得欠了人情，“选一些好的鱼和皮毛，送去义园先生那，作为谢礼。再送些腌肉和鱼去义园，算是过年的贺礼。”

“好，属下记下了。”

“对了，明天是年廿九，我要去一趟城郊，备好马车。”景晴道。

“小姐可是要去义园？”紫叶问。

“不了，我们去看看葛霸子。”义园是不便多去了，过了这个年，他们该自力更生了，壮丁外出谋生，妇人蚕桑之业，加上袁州牧划给他们的荒地，也开了不少，够了。

……

第二日，天气还是冷，景晴穿了厚厚的貂绒，裹得严实。

城郊义园旁的山丘背面，是葛霸子开荒之地，景晴来过一次，但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葛霸子！”刘丁对着远处的人影喊道。

“诶！”葛霸子回头，看到几个身影，放下锄头，拍拍手里的泥土，小跑着过来，一顿一顿的，他就算苦干了快三月，还是没见瘦下来。

“景小姐，恁久不见，可见着人了。”葛霸子一点也不客套疏离。

“你倒没怪我害你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荒郊野地开荒。”景晴也不跟他讲虚礼。

“那一定的，有谁要害你，我葛霸子一定挡在前面。”葛霸子拍拍胸脯。

“那倒谢谢你了，”景晴笑，“为表谢意，我带了新鲜的鱼、腌好的肉，还有你喜欢的烈酒。”

“酒？”葛霸子眼睛一亮，“给我！”

景晴示意刘丙拿给他，现在天冷，喝点倒也暖身，刚刚在马车上，她特地让紫叶先温着一小盅，这样不冷，再者不给他多喝的机会。

“才这么一小盅啊。”葛霸子一个手掌就盖过了酒盅，十分不解馋道。

“还有，但小姐都让我们分好了一小盅一小盅，你每次只能喝一盅。”刘丙道。

“这酒是西域带回的风州酒，酒烈不宜多喝。”景晴道。

这南方的酒，大多比较清淡，但北方和西域不同，他们喜欢喝烈酒，看舅舅送的西域风物书籍，她知道，西域人有提纯的办法，能让酒浓烈无比。虽然这中原大地，大多喜欢喝淡酒，但也有一部分人喜欢烈酒，比如葛霸子。但葛霸子无财无势，很难喝到。

“真够劲！”葛霸子咕噜喝一大口，十分爽利道，“还是小姐够意思。”

“袁州牧那边已经应允，你可以休息到年初三，先过个年。”景晴道，“你可想好了在哪里？”景晴知道他现在都住在义园的草棚里，他倒也没说过一句嫌弃的话。

“那棚子虽说漏风，但也凑合，我和田胖子都是能吃苦的，不怕。”葛霸子道。

“小姐让带了两件皮袄来，你俩一人一件穿着。”紫菁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葛霸子也一把接过，“那太好了。”

“找个机会把棚子重修一下吧，我让刘丁带点东西过来，好歹有榻有桌有板凳。”景晴道，想着等到春天到，雨季来，就不是漏风那么简单了。也知道，葛霸子的性子，不像孙白术，他是不拘小节的霸子性子。

“小姐建个金屋给我，我葛霸子也住。”葛霸子又喝了一口。

刘丙开口：“你倒会顺着梯子往上爬。”

“那当然！”

“好了，那我先走了，你继续造富百姓吧。”景晴浅笑道。

其他几人也一并笑了。

……

回去马车上，紫叶征询地问道：“小姐，能不能我也要一条鱼？”

“哦？怎么了？”景晴问，既然她问，那莫说一条，很多条都是可以的，只是好奇她如何问起这个，是要送给谁？左右也想不出除了景府的人，她和自己差不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过，她有自己的朋友，倒也为她高兴。

“诶……我想送给一个朋友。”紫叶慎重地答道。

“回去你就去挑吧，莫说一条，你要几条都可以。”景晴点头。

紫叶蓦地笑了，点头，又摇头，“不用不用，只要一条就好。”

……

又是一年春好处，红灯高挂不夜天。

过年夜，万家灯火之时，景府也挂起了灯笼，但不是红色，是各种浅色的兔子灯、荷花灯……

高门大户人家，过年都费力凑齐“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冬季蔬菜稀缺，但所幸秋泽湖偏南，而且气候温和，水源温和，是以可以种出蔬菜。加上一些冰窖里藏着的牛蒡、紫苏、白蘘荷、菘菜，倒也是普通人家所求不来的齐全素菜。

景晴每年只会在过年时和府中下人一起用晚食，吃罢晚食，金大爷、金大嫂和儿媳端出几大盘饺子，景晴坐在主席，旁边坐着刘英、刘甘，还有紫叶紫菁，下面坐着几桌人，一些已经脸熟，有些，景晴是不大认得的，不过府内点头叫起的一晃而过。

“饺子来咯。”金大爷喜庆道，“这里面有素饺、肉饺，看谁运气好，能夹到有纸条的饺子，有大礼。”

“好！”齐声叫道，一端上来，一众人马上动筷子，大快朵颐，多吃几个，既能大饱口福，还能增加中奖的机会。

景晴让金大嫂只做了小盘素饺给自己，府中人已经不禁酒，而自己还是用清茶替代。刘英几人自然也跟着景晴，吃素饺，喝清茶。

“小姐。”负责值夜看护府门的守卫进来，“有人送了东西过来，我让来人且等等，请小姐示下。”

景晴疑惑，“可又是个大箱子？”

守卫摇头，“不是，是一个小盒子。”

“你且回他，若报上名讳，就请他进来，若不肯告知，那就请回吧。”景晴道。

“是。”守卫退下。

过了好一会，守卫又进来，但是身后没人，景晴心里了然，果然还是不肯道名讳。守卫道：“小姐，此人听了，踌躇须臾，就走了。”

那这人是犹疑不定，猜不定主子的意思，不敢贸然进来，恐怕是回去了。

“你且先坐下，一起吃点东西，刘丁，你且去顶上一顶。”景晴道。

“是，多谢小姐。”守卫在末席空位坐下。

“我中了！”园中的花匠喜道。

“恭喜，好运气！”“厉害呀，我再吃几个看看。”“我也有！”“我也有。”

好几个人吃到了，刘甘起身道：“拿到的，待会去找我，我已备好大礼，等着诸位。”

“好。”……

景晴看时候不早了，看向刘英：“伯爷，晴儿先回院了，劳累您和刘副总管照看着。”

刘英点头：“小姐自去，刘甘自当收拾妥当。”

紫叶紫菁随着景晴回院子，却在院子里，看见舍戾从墙边的那棵大叶相思树跃下来，口子叼着一东西。

景晴惊讶，这舍戾，又去哪捡东西了。

景晴蹲下，示意它到自己身边来，舍戾果然很乖巧，一跳一跳就来了。

“这是什么？”景晴从它嘴里接到一个小盒子，舍戾蹭着她的手，抬了抬自己的手，“你想让我打开？”景晴说完，自己一笑，对啊，问它，它又听不懂。

她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耳环。

“红豆？”紫叶在后面，也看得清楚。这舍戾，又哪里偷的东西。

“小姐，”紫菁却看着盒子有些诧异，“这会不会是刚刚守卫说的……”

“啊？”紫叶惊讶出声，“你是说，那人不敢透露名讳，转而让舍戾送进来，这怎么可能。”要知道，舍戾连她的话都爱答不理，怎么会当别人的信使。

景晴不说话，凝神看着盒子里的那副耳环，做工质朴无华，但红豆被雕琢得似乎浑然天成，通体珊瑚红色，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翘首百期望回眸。”景晴低低出声，这句，就是藁城纱宫灯的那句话，红豆，手法如此一样，但谁，居然能算计到舍戾这里。

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耳环，“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究竟是谁？百里湛已然不可能，那还有谁？……叶阳谨？

她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如果自己所猜没错，那这一短时间的太多巧合，让自己有些疑惑，甚至说怀疑，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贪图的，没有权势，财产也所剩不多，至于人，自己并不觉得，一个泛泛之辈，会如此值得费心。

宁玖在暗处看着景晴收到盒子，松了口气，公子来信说，万一不收，那就放在这大叶相思树上的窝里，这家伙会叼走，它自己打不开，必然会找主人。果真如此。

景晴却没碰那耳环，而是让紫菁收好，要是确认主人，原封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