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弟,没事吧?”陈子陵甚是关切,扶着胡亥,好在这几拳不在要害,虽说胡亥不像阿琉强壮也不是弱不禁风,表示受得了。
“你进来吧。”茶木雅冷着脸让胡亥进来,陈子陵想跟上去扶他,被卫兵挡在外面。
进去后只见静木早已在那等候。待胡亥进来,茶木雅露出笑容,对静木道:“道长妙计果然管用。”
静木拱手,“能为祭主效忠乃贫道之幸。”
茶木雅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好。就依你我约定,句町往后的商道由你打理,不过你非要用到这人吗?”她指指胡坚。
静木道:“胡坚公子的才华见识均在贫道之上,对祭主的霸业作用更大。”
“就依你。不过他最好不要再进句町,免得节外生枝。”
“祭主放心,贫道会将商道驿站设在句町国外,由贫道亲自接货,公子无须踏足句町,只须中转即可。”
“甚好。赶紧着手吧,我要的东西你都知道了,越快越好。”
“是。”
茶木雅又对胡亥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胡亥点头。
“以后听我的话,不会亏待你。”茶木雅打个手势,让他们离去。
静木扶着胡亥离去,边走边道:“公子,你速速与陈子陵离去,贫道会一路护送你们。”
胡亥压下一口气忍住疼痛,问:“道长,你和我说实话,你在夜郎这么多年,为什么偏等我来才开始做生意?如果你只是想赚钱,这儿的行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静木道:“公子不必多心,一切只是机缘罢了。其实我本只想在这安生度日的,却不料有生之年能看到秦国崩溃,天下大乱。贫道虽身在夜郎,其实无时不关心国事。如今群雄并起,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难道公子不想趁此乱世,征得一块自己的地盘?”
胡亥惊讶,“你方外之人,居然如此雄心勃勃?”
“其实贫道垂垂老矣,哪敢谈什么雄心?只是我随师傅一生修道,原以为安心治学便可享受个清平人生。结果就为那虚无缥渺的长生不老药,弄得恩师丧命,昊天道一门几乎死尽死绝。”
说到这他满脸悲愤之色,“所以我看明白了,若无强权在手,终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我已空活七十余载,若是发起暮年壮心,就算功败垂成,又有何妨,总得有番作为,方不负平生所学。”
胡亥真没想到静木居然是古稀之年撩发了少年狂,想加入逐鹿天下的群雄之列。虽说这人有些阴险,但给人感觉倒是蛮励志的。
便问:“那你为何选择我?”
“这四年来我见过不少人,一直想找合适的对象共图大业,可夜郎人大多愚昧,文理、情理都不通晓,更别说谈什么军国大事了,就像这茶木雅,虽有野心,其实呆板鲁莽,治理句町,全靠我出谋划策,偏生又自负得紧,不肯谦逊学习。我也曾想和你义兄陈子陵合作,但他谨小慎微,修墨家之学修得迂腐腾腾,都难成大器。”
他叹一声又道:“后来我办私学,想自己培养人才,但也没见一个可造之才。真到遇上公子你。”
“我?”
“不错,虽与公子只是几句闲谈,却看出公子才思敏捷,能举一反三。我有意话语间遮遮掩掩,公子却一听就懂。虽说来历不明,但相信绝非等闲之辈。虽说有些过于倔强,但瑕不掩瑜,正是贫道追求的创业良伴。”
胡亥道:“承蒙高看,那……”
他本想问他有什么大计,但胸口一疼,咳出口血来。
静木道:“公子勿急,养好伤势,我们徐图大计。”
胡亥点点头,不再说话。
静木将他送回客舍,陈子陵连忙上前照看,安顿他睡下养伤,吩咐丁木打水弄药,为他清理伤势。
丁木给他擦伤时,胡亥道:“丁叔,求你帮个忙。”
丁木道:“公子请吩咐,老奴无有不允。”
“你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小祭主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丁木也不多问,扶他躺好,“公子休息,我这就去。”
胡亥一边休养一边思索着刚才静木的话,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果然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历史读多了,他其实挺能理解也挺同情静木这种人。静木这种就是典型的旧知识份子心态——想有番作为但又不敢当出头鸟,靠鼓动别人造反来给自己搭平台。
就像《鹿鼎记》中顾炎武等知识份子鼓励韦小宝当皇帝一样,为什么顾炎武等人不自己当皇帝?
这种人,古人一语概括——有谋无断。
知识多,想得多,顾忌多,想革命,又不敢,有思路,不执行。那怎么办?最好就是找个有胆的跟着。尤其是静木这种道家的知识份子,很善于攀附权势,到处打鸡血,灌鸡汤,鼓动人家干大事,就是不敢自己动手。甚至把道家的名声都搞臭了,弄得史学家一提道士,就本能地想起“趋炎附势”这个成语。
现在想来茶木雅房里的沙盘肯定也是静木的杰作,真亏他想得出来,为了鼓动茶木雅兴兵把夜郎的地图做得和秦国一样大,说不定未来的夜郎王会觉得自己和汉朝一样大就是看了这个沙盘得来的结论,弄成千古笑柄。
不过话说回来,静木的确算个人才,估计是年纪大了,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对自己都没什么了解就鼓动自己干大事。还真别说,换个不那么明白的公子哥,弄不好真被他一通鸡血打成功了。
想明白这些他倒是安心了,至少现在静木会努力保护他的。便安心休养。
一觉睡到清晨他醒来了,伤痛好了许多,便起来上个茅房,刚回房间看到丁叔回来了,正在楼下走来走去。
“丁叔。”他叫了一声。
丁木连忙上来,“公子您醒来了,我查到了,又怕打扰您休息不敢上来。”
“没事,您说吧。”
“我问到小祭主的尸体放在英灵殿,明天准备下葬。”
“英灵殿是什么地方?”
“就是夜郎族英雄的殿堂,有身份的人死后会在里面摆一天,第二天水葬。”
“水葬?”他思索了一会,“怎么个葬法?”
“就是装在一个漏底的竹船上,顺水漂下,慢慢沉入江底。”
“你知道在哪下葬吗?”
“知道,就在两里远的江边。”
胡亥大喜,低声道:“丁叔,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办件事,但谁也不别告诉,连我义兄也别说,可以吗?”
丁木点点头,两人看看四周无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发了。
赶到江边,正逢小祭主的尸体准备水葬,江边有十多个人,几个巫师模样的人跳着古怪的舞蹈,戴着死神面具,一边焚烧着香火,三男三女抬着阿琉的尸体,摆满鲜花,蒙上白布,正放入江中。
胡亥看看水流方向,向丁木打个手势,两人向下游跑去。
没多久,尸体放入江中,顺水漂流,岸上的人一路吹吹打打,一路离去了,尸体漂了一里多路,咔的一声,竹板下裂开,尸体开始下沉。
“快!捞上来。”早在江边等候的胡亥和丁木脱下外衣跳进水中,连拉带拖把尸体弄上岸来,幸亏带上老丁,不然以她庞大的身躯,他一个人还未必拖得动。
丁木问:“公子,您要这尸体干嘛?”
胡亥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大包草药,揉碎一些扳开她的嘴灌进去,又嚼了一些按在她伤口上。又给她揉胸按腹,连摩带擦,给她活血。
忙出一身大汗,把她全身都擦红了才停手,喃喃道:“小祭主,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活不过来我也没办法了。”
只听“咳”的一声,死去多时的阿琉居然醒了过来,连连咳嗽,他大喜,“快,丁叔,打水来。”
他又给她灌了一大口水,她抽搐几下,剧烈地呼吸起来。
丁木惊呆了,“公子,您是神仙吧?死人都能治活?”
“什么神仙?解毒药罢了。”
也是阿琉命大,穿越前胡亥在家族医书上读到过一种可治麻风、偏瘫的蛇毒,正是产自贵州,俗称“烙铁头”,在未经提炼前是种强烈的神经毒素,中毒使人出现麻痹的假死状态,48小时内不救治会使人衰竭而死,毒液在空气中正是蓝汪汪的颜色。
而“风杞子”的花果可以中和毒性,他在窗口看到的花果正是风杞子。
其实他实在不敢保证,一来不确定是不是烙铁头的毒,二来十多个小时过去,药还有没有用也难说,只能赌一把。
好在赌中了。
丁木问:“公子,为什么您要救她?”
“终究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毕竟作为穿越不久,性子温和又奉公守法的人,杀人于他而言暂时还接受不了,何况在擂台上听到阿琉说肯放了他,觉得她不是坏人,不想她成为茶木雅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顿饭功夫过去,她终于幽幽醒转,但全身软绵绵动弹不得。
“你醒了?”他望着她。
“是你?”她眼中露出愤恨的神色,一拳向他脸上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