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鼻子。”胡亥鼻梁中了一拳。
幸好她全身无力,打一下就动不了了,只能骂道:“使毒的小人。”
“你别动,毒还排干净。”他想按住她,她挣扎着还要打人。
丁木火了,“你怎么这样?公子在救你啊。”
胡亥道:“我使毒是我不对,但真正要杀你的人不是我,是句町王,就算没有我,她也许会用别的方法害你。”
她先是眼中有惊骇之色,渐渐地转为沉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嘴里焦急地叫道:“阿姆……”
胡亥问丁木:“她说什么?”
“是夜郎话,妈妈的意思。”
胡亥把草药塞在她手上,“小祭主,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这是治毒的草药,如果你还有麻痒的症状,就每天内服一些,一日三次,每次以一满口为宜。”
他又拿出一片金叶子放进她左手,“这有点盘缠,你还是离开夜郎吧。就此别过,保重。”
他给她披件衣裳,和丁木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道。
“还有事吗?”
阿琉问:“为什么救我?”
“我与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而且姑娘在擂台上肯放我一马,足见你不是坏人。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坏了姑娘的性命,仅此而已。”
阿琉不再说话,在思索着什么。
胡亥拱拱手,阿琉在原地,艰难地举起手中金叶子和草药看了看,长舒口气。
当胡亥和丁木回到客舍时,天已大亮,胡亥又叮嘱丁木,“丁叔,此事不可外传。”也掏出片金叶子赏赐他。
丁木道:“替公子做事老奴份所应当,再生救人是积德的事,公子不必赏赐。”
胡亥道:“丁叔不必客气,您是位厚道人,理当有好报,拿着吧。”
丁木接过金叶子,沉甸甸在手,他一生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磕首道:“多谢公子,老奴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进了客舍,正好陈子陵等人起来了,看见他忙道:“坚弟哪里去了?没看到你吓坏哥哥了。”
“哥哥安心,只是让丁叔陪我出去散散步。”
“你倒是有闲心。静木道长让我们火速离开夜郎,说明此地有凶险,坚弟要小心啊。”
“无妨。哥哥的生意做完了吗?”
“快了。待慕藤掌柜回来我们就走。”
这次陈子陵贩枸酱来本是换马的,句町擅长养马,和滇马是一个品种,吃苦耐劳,深得巴蜀货商的喜爱。陈子陵说慕腾要马去了,中午前能凑足二十匹,他们便返程。
说话间,静木再次到访。
“公子身体无恙否?”
“不碍事,有劳道长挂心。”
静木对陈子陵道:“请借子陵兄义弟单独聊话。”
“道长请。”
两人回到房间,静木开门见山地道:“公子,今早茶木雅已知会句町几位长老,因小祭主一死,她将再续王位十六年。”
“道长有何大计?”
他掏出一块兽皮地图摊开,果然与茶木雅的沙盘地图一模一样,只是夜郎回归了正常大小。
“公子请看。”
在地图上标出了夜郎全境的势力分布图,从句町往西是夜郎的安南、卧浸、糜莫三个方国,糜莫以北是邛都,邛都与各方国的交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五尺道”相连。
静木道:“如今夜郎金竹王主要经略夜郎以东,茶木雅手中约有一万兵马,我们可以利用她手中兵马西取安南、卧浸、糜莫三地,再取道荥经,北平邛都国,占据石门,则可图巴、蜀二地。”
胡亥思索了一会,觉得静木的战略思路大体是对的,可他显然没去过邛都,把穿越五尺道说得喝蛋汤一样轻松。且不说五尺道只是条宽仅五尺的商道,就算顺利抵达邛都,那可乌蛮族的地盘,典型的穷山恶水,不管军队后勤还是兵员补给都极为困难。想后世以汉武大帝那么强的国力,派出司马相如这样的牛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邛都设越西郡(西昌)。
静木还在侃侃而谈,“公子可前往蜀郡,好生经营,不消一年,介时于武阳一带接应我军,则大事可成。”
胡亥问:“道长,这地图是您亲自手绘吗?”
“夜郎境内是的,余部得自荥经县工部。”
“原来如此。”胡亥明白了,那时各地方县级所用地图基本还是战国时秦军的军事地图,因为还没越过大渡河,对邛都一带的地形只是粗略的勾勒,并没细心描画。
一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毕竟项羽打到巨鹿时也不过三万兵马,在西南混个草头王倒是绰绰有余,但要途径邛都这样的多山之地,还要取蜀郡,那就难度大了。
就算你能翻过那些崇山峻岭,但一年后如果强取蜀郡,适必遇上这个时代最强的对手——刘邦。
当然也怪不得静木,他能认识到巴蜀的重要性,知道以富饶的巴蜀为依托便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本已经很难得了。
问题是如果按历史轨迹,那时刘邦都已经平定三秦,准备东出和项羽争天下了,你还打个锤子的巴蜀?还不说前面有这么一大堆困难。
静木见胡亥默然不语,问:“公子似有疑虑?”
胡亥道:“晚辈瞎猜一下,想必句町王已经答应道长,待王座坐稳借兵给道长,但要求先取夜郎以西各部,没错吧?”
“正是。”
“然后道长挥兵西进,平定邛都,由五尺道入石门,以石门为据点进军蜀地,没错吧?”
“正是。”
“那么,这些夜郎兵久居夜郎,若是方国部落之争倒也罢了,远征邛都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不会军心思变?”
静木摸着胡须道:“所以我才要进驻石门,于当地招兵买马。”
“那道长觉得以一万夜郎兵,打得过乌蛮的军队吗?”
静木道:“乌蛮人只不过一帮山中盗匪,应当不堪一击。”
“问题就在这,乌蛮人确实是帮山民盗匪,正面抗击是打不过正规军的,往往一接触他们就四散逃入山林,但只要军队一走,后方空虚,他们又会啸聚起来,时常于后方滋扰,道长又怎么安心进军石门呢?”
静木沉吟起来。
“况且道长以外族军队入关,势必遭到原住民的普遍反抗。道长又无功名在身,亦非秦吏,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还领一队异族军队,介时就算打下石门,又以何名目在巴蜀边界立足?”
静木听他一说才发现自己想得简单了,便问:“依公子之见呢?”
胡亥道:“与其西行,不如南进,图南越之地。”
静木面色一变,“南越?那儿可是屠睢所率的十万秦军。”
“已经不是了。”胡亥在地图南越部上划个圈,“秦国大乱之后,西南秦军已经三度易帅,先是屠睢,然后是任嚣,现在是赵佗。秦国内乱后,楚地沦陷,赵佗已趁机自立,建立南越国。”
静木眼前一亮,“公子的意思是?”
“与其千辛万苦去图巴蜀,不如取道西瓯,投奔赵佗。”
“公子,您莫不是与赵佗元帅有旧?”
胡亥笑了笑,“我不认识他,但我了解他。赵佗身为秦将,却不思进取,只想偏安一隅,拥兵自重。但我相信以道长的舌辩之才,可以说服他北进楚地,谋取中原。”
说完又补了一句:“而且赵佗元帅对长生之术颇有研究。”
静木目光大盛。
胡亥如今彻底看透了静木,你不就是想要个平台施展抱负吗?我就给你个平台。赵佗可身为秦军元帅,当然比我这个白身百姓强多了,你去给他灌鸡汤吧,我就不当你的炮灰了。
也只怪静木孤身一人,如果他早了解这个情报,只怕早早投奔了赵佗。但他到底人老成精,也没全盘相信胡亥,问:“我若投奔赵佗,公子如何自处?”
“道长放心,您于我有救命之恩,晚辈自当回报。晚辈前往且兰经略,待道长随秦军出关之时,晚辈将在谭城起事,响应道长。”
这是个静木无法拒绝的建议,如果不走西北,要进军楚地他都只有两条路,一是经过灵渠,另外就是经过谭城,谭城几乎是挨着灵渠的,如果有人在那接应,必当事半功倍。
退一万步讲,就算胡亥不守信用,到时不在谭城,你反正也是要去的,有我接应你固然好,没有你也得去,你就赌赌运气吧。
静木行礼道:“公子果然雄才大略,就依公子方略,贫道去禀报句町王,眼下另有一事委托公子。”
胡亥心中有数,道:“可是购买兵器兵甲一事?”
“正是。贫道愿将多年收集的药材赠予公子,请公子私相贩售,换一万套秦军的兵器兵甲回来。”
胡亥差点要破口大骂,这死牛鼻子也太会做生意了,就你那忽悠人的长生不老药和那点药材,就要换一万套秦军装备,你咋不去抢呢?
静木又道:“贫道也知此事殊为不易,但想公子大才,当可手到擒来。另外,公子义兄陈子陵是墨家器械好手,贫道有心,请子陵兄暂留句町,聆听教诲,静待公子归来。”
胡亥心中火冒三丈,合着你还怕我不回来,要把陈子陵扣在这当人质。
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在人家的地盘?
胡亥道:“道长思虑周全,待晚辈这就与义兄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