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这里吗？”导航提示已经到了目的地，程西把车慢慢停在路边，问道。

“嗯，到了，谢谢您，程总。”锡子对程西说道，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在锡子打开车门的一瞬，程西叫住了锡子，“锡子，明天我去人民大学参加一个金融课题的论坛，你来吗？”

锡子两眼放光认真地说道：“要去的啊，一定要去，上次去收获很多，您上次讲得太好了，这次您还是和上次一样会讲课吗？”

锡子认真的样子让程西怔了一下，有点害羞又有点宠溺地笑道：“这次不讲，这次去听。”说着，程西从扶手箱里摸出了两张红色的信封，上面印着邀请函的字样，“两张。”程西歪了歪头，两个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看着锡子微微笑着说。

锡子“哇”了一声，“给我的吗？”边说边伸手去拿，程西把信封朝自己怀里送了一下，锡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明天我来接你，早上8点就在这里碰面。”程西笑眯眯地说道，把两个信封塞回了扶手箱中。

锡子尴尬地呵呵了两声，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好的，那我走了，程总。”锡子说着拉开了车门。

程西的车缓缓开走，锡子站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程西将邀请函往自己的怀里送的样子，噗嗤一笑，激动地两肩向上耸，低头将下巴靠近胸口，“啊~好可爱~好帅~”锡子激动地忍不住感叹，低头间，看见自己那双毛茸茸的豆豆鞋，又努了努嘴，“下次不穿你了，今天程总怎么评价你来着，不职业！”说着，锡子欢快地转身，一蹦一跳开心地像个小朋友，全然不顾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脚。

锡子哼着歌，刚回到家里，电话就响起来了，锡子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林总，锡子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接听键：“喂，林总。”

（二）

在洗了个澡，又画了个妆，又换了几身衣服，叮铃哐当折腾了好久之后，锡子一看时间7点50了，锡子赶忙套好外套，勾好脚上的高跟鞋，整理整理妆容，活动活动自己的面部肌肉，然后勾起包包拉开门准备出门，临行前瞄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洗劫，刚才换的一套又一套衣服在床上堆成了山，化妆品在化妆台上散得凌凌乱乱……

“不管了，回来再收拾吧。”锡子“砰”地关上了门，急匆匆地跑到电梯间。

锡子还在单元楼门口时，远远就瞅见站在街边的程西了。

在北京干冷的初春里，程西穿着一套单薄的西装，两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在车边转悠，随意轻轻踢着马路边的小石子，不时抬头看看周围，似在寻找什么人，白皙的脸颊在风吹下微微发红，竟有一些微微醉意。

“呦，前面那一小伙儿，背影有点像梁朝伟啊。”一对老夫妇从方庄市场提着菜散着步晃悠着朝程西的方向走来，看见背对着自己的西装笔挺的程西，大妈带着浓厚的北京口音对旁边的老伴儿说道。

“你就知道个梁朝伟。”大爷没好气地反驳道。

两人稍稍走过程西时齐刷刷地转头，“哟，小伙子真帅啊，像明星。”大妈有点激动地拍着老伴儿的肩脱口而出。

“像那个谁，那谁，那谁，前两天，还演电视那个，女儿喜欢的那个。”老伴儿也跟着激动地说。

“黄轩！”

“对对，黄轩，哎呦哎呦，你看看是不是本人啊？在拍戏呢不？”老伴拧着脖子似乎在找看周围有没有摄像机。

“什么眼神儿啊，真是，不是本人，明明还有点像梁朝伟。”

大妈和大爷两人也不在乎程西能不能听见，一边频频回头看一边说，他们说话的声音在清晨清冷无人的街道上被放大了好几倍，程西淡淡地笑着，低下了头，继续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

“呦，真好看，真精神，你说要是给我家做了女婿我要高兴死了，谁家姑娘那么幸运嫁给这么精神这么帅的人啊……”大爷大妈声音渐渐远了。

一阵高跟鞋和水泥地碰撞的擦擦声越来越近，锡子踩着高跟鞋，和大妈大爷迎面相遇，向程西的方向奔去。程西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转头就看见锡子正在一手护着肩上的包包一路奋力小跑过来。

“不着急，别跑！”程西看着锡子穿着那么高的细跟高跟，有点着急的喊了一声。

不远处的大妈大爷看热闹似的停住了脚步，大妈摇了摇头，啧啧道：“哎呦，还以为多好看一姑娘，还行吧，也没我家姑娘好看啊，也没有我家姑娘有气质，啧啧……”

锡子听见程西有点着急地喊了一声，放慢了速度，小跑了几步，就慢慢走了过去，边走边说：“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

“没有久等啊，你看刚刚好八点，是我来早了。你这样跑不怕崴了脚吗？”程西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的位置。

锡子边喘边摇头认真道：“不怕”。

“上车吧。”程西把车门给锡子打开，锡子有点受宠若惊对程西微微鞠了一躬蜷进了车里。

锡子坐上车，屁股暖暖的，程西已经提前开了加热坐垫。

“你住在那栋楼吗？”程西坐上车指了指锡子来的那个方向正对着的那栋楼。

“嗯嗯，是。”锡子还有些喘道。

“今天脚不疼了吗？穿这么高的高跟……不冷吗？”程西侧眼看了看锡子脚上那双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细高跟问道。

锡子嘿嘿了两声：“不疼了，不冷啊，肚子和背上贴的有暖宝宝。”

不疼是假的，但是一想到今天要去论坛肯定不能穿着豆豆鞋去吧，再说程总在昨天已经批评过自己穿得不职业了，当然要听取批评和建议啊，同样的失误不能再来二次。不过锡子穿得确实有些单，里面穿着春季衬衣裙套装，外面只有一个呢子大衣保暖，所以锡子在出门前给自己的前胸后背上贴满了暖宝宝。

“暖宝宝？”程西有点无奈的笑了下，接着软绵绵对锡子说：“你穿昨天那身就可以啊，今天只是充观众。”

“没关系，正式一点礼貌嘛，和您今天也很搭啊。”锡子歪着头说道，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话有点不对，唰地红了脸，转过头去微微坐正，系上了安全带。

“是很搭啊。”程西发动车，看着正前方，笑着斜眼瞥了锡子一眼说。

（三）

会场的门口有穿着正装正在吸烟和交谈的人，锡子紧紧跟在程西身后，标准商务笑容，程西朝哪里点头示意，锡子也会朝那个方向的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在会场入口，桌前坐着带着胸牌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看见程西，连忙站起来，上前握住了程西的手：“程总，您好啊，谢谢抽时间来参加我们这个论坛。”说罢，从身后的桌上拿出来一根马克笔递给程西，说道：“来，程总，我们在这儿签个字。”这人指了指另一侧放置的签名幕墙，上面已经签满了名字，程西很礼貌地点了点头，把包递给了身后的锡子，拿起马克笔在签名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一工作人员拿着专业“大长炮”对程西咔嚓猛拍了几张。

锡子在那时也拿出了手机，拍下了正在签字的程西的侧颜。

程西签完，把笔双手递给刚才那人，礼貌地说道：“谢谢您，辛苦辛苦。”

“应该谢谢您啊程总”这人接过笔对程西客气地道了谢，随后小声地在程西耳边说道：“哦，对了，您父亲已经来了，在第一排。”

程西笑着点了点头又轻轻道了声谢谢，向锡子拿了包，便跟随着带领的人走进了会场。

“来，就坐在这里。”程西找了个稍微靠前的位置，锡子点了点头，紧跟着坐在程西的旁边。

程西拿起手机发了几条讯息，随即第一排一个头发有些灰白的男人转过身，四处寻觅，看见程西后，招了招手，程西扬了扬头，又点了点头，男人便转回身去，继续翻看自己的稿子。

程西拿起论坛进程表安静地看着，在灯光的照射下，程西皮肤越发白皙，一只胳膊抵在桌上，细长的手指微微曲着，手指关节轻轻抵在唇上，锡子整个身子稍稍靠后，微微转过脸偷偷瞄程西，程西看东西时很漠然，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也很少转来转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在出神。

实际上锡子才是看出神的那个，脸上还泛起了淡淡的花痴一般的羞涩的微笑，那副表情让人看了想打她。瞬间，程西转过了头，手指关节离开了自己的唇，很轻地抵在脸上，对锡子莞尔一笑，“你在干什么？”

锡子慌张地转过头，咽了咽口水，从包里慌忙掏出本子和笔，边掏边掩饰道：“啊？在，在找东西啊。”

程西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没有说话，回过头继续看。

（四）

离现在的十个月前，顾业和他的团队在调任文件下发的两天内就搬离了林总的部门区域。

锡子成了没有将的兵，每天一个人在工位上来去。

介于顾业在公司的口碑不错和顾业不停的“宣传”自己是如何走的，全公司都对新来的林总敬而远之，大概因为锡子是林春风带来的，大家自然对锡子也敬而远之，去办公室领个东西也好，签个字盖个章也罢，态度和顾业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冷言冷语，有意无意刁难几下，让锡子多跑点路多折腾几下也是家常便饭。

锡子已经过了那样一个看人态度对自己不好就要难过半天的阶段，只是就像好不容易进化的独角兽被打回原形，刚开始期待的新的职场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开始新的孤立，也不算孤立，整个部门都没有人了，算是什么孤立呢？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把耳朵一堵，也不去看他人的脸，听他人的声音，做好自己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锡子并没有在林总面前说什么抱怨的话，林总却不断给锡子说“董事长已经在安排很多事情了，只是还是有个过程，我这边也有几个人会过来的”，像是在给锡子鼓励，让锡子不要丧失信心的意思。

锡子从来都没丧失信心，就算是顾业在去新部门之前，将锡子叫到办公室，告诉锡子让锡子和林春风保持距离，说林春风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外面有很多关于林春风的传闻云云，锡子也没有对林春风丧失信心。呵，什么传闻？以前还有传言她和林总有一腿呢，这不是也是传言么，传言能信吗？传言不就是一种最方便的最节省成本最被滥用的毁掉一个人的工具么？锡子从来不信这个，只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所以，没有丧失信心这么一说。

锡子只是对一些事情，对一些关系感到不理解，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迷茫感。

顾业告诉锡子无法带锡子走是因为锡子是林春风带来的，锡子自然也知道，即使顾业让锡子和他去到新部门，锡子也不会去的，是林春风带自己来这个平台的，是林春风让自己开阔了视野，拓展了人脉，是林春风教自己一步步成长的，如果自己离开只会良心不安，还会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失去林总的信任，承受着林总的怨恨，失去自己的伯乐……有什么好的结果呢？

但是在整个事情上，对锡子来说，顾业并不是一个不好的领导，林总也不是。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顾业走之后的两个周，在每月例行全员大会上，总经理程伟宣布了林总部门的新部门总。很快OA文件就正式下发，文件下发的当天下午，程西就抱着箱子，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抱着箱子年纪较小的“小孩儿”从楼上下来一起来到锡子所在的工位片区。

全员大会上，当程伟宣布程西的名字时，锡子就惊讶了一阵，竖起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确认要来的是没有重名重姓的资管部老总后，心里微微窃喜，表面很镇定但是眼睛却开始满场乱转地找程西，想看看程西在哪里坐着，现在是什么表情，程西坐在前面第二排中间，锡子只能在一片人群中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见什么表情。

程西听着消息时正低着头，并没有看台上的总经理。

锡子对当时听到消息就把顾业离开的难过抛开到九霄云外去而在心里悄悄愧疚的祷告以祈求顾业的原谅……

当程西把箱子放在桌上，锡子从外面敲了敲开着的门，手里拿着刚透好水的抹布，小声又礼貌地说道：“您好，程总，我是锡子，我来给您把房间擦一下吧。”

“别别别，我自己来吧，你把抹布放这里就好了。”程西连忙阻止道，脸上露出笑容，在锡子说了一句“哦，好的”放下抹布准备出去时，又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