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了包间，锡子开始熟练地在茶台上操作。

程西和两位男士面对锡子而坐，聊了会儿北京的天气和交通，双方熟络熟络，程西呢顺便拖拖时间等等林总。

这两位男士是来自鸿龙湾的老总，谢运和秦建明，一个总裁一个副总，这是刚刚锡子在接到名片后捕捉到的信息，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在给大家都倒完茶后，锡子拿出手机准备给林总打一个电话。

还没拨出去，已经听见有人推门，然后是自信泰然的笑声：“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来迟了，谢总和秦总见谅啊。”谢运和秦建明站了起来走上前和林总握了握手，林总继续说道：“昨晚啊，应酬到很晚，喝了不少酒，今天头很痛，早上就耽误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啊。”

谢运和秦建明也跟着呵呵笑起来应和道：“没事的，我们也是刚到。”

锡子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起迟了也能说得这么漂亮也真是没谁了。想着林总赴约几乎没有不去迟的场合，想起来之前被合作伙伴咆哮催得惊心动魄林总还在泰然自若吃早餐的情景，锡子都有些来气。

林总在茶台一角坐下，锡子赶忙烫了杯子给林总倒上茶，林总食指和中指自然地在茶桌上点了点，锡子心里吃惊了一下，因为林总从来都没有给自己做过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在茶桌礼仪中表示感谢，这样一个不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林总，竟然也会做这样的动作？锡子抬眼看林总时，林总正带着温柔笑意看着自己，点了点头，从上扬嘴角中轻声挤出了“谢谢”二字。

锡子看着这彬彬有礼的笑容，竟有些寒意，毕竟昨天在开会时，在自己思想抛锚没有答上来林总的问题时，林总还对自己抱以轻蔑的眼神，只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林总却又换了副面孔，而且变得会说“谢谢”了？

其实扔掉那个小玩偶的那一夜之后，锡子在心里已经对林总生不出任何好感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自己太渺小，小到自己还是需要留在这里，靠薪水养活自己，所以也就不要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大话了，锡子只能又开始说服自己：林总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并没有亏待自己，更何况，林总是带自己来这个平台的恩人，即便林总再怎么拈花惹草，官场话谎话连篇也好，再怎么和其他高层斗也好，也不关自己这个渺小人物什么事情，那自己呢，只想干好自己的事情，再加上现在又有程总在……对程西的爱慕已经成为除了挣钱之外的第二个上班的动力了，这样一想好像也不算太差。

只不过现在，再也对林总提不起好感的锡子看到林总态度变化，还是有些吃惊，礼貌地笑了笑以作回应，但是躲过了林总的眼神。

“程总，你们都互相认识了吧？”林总转向程总问道。

“嗯，认识了，刚才交换了名片。”程西答道，一旁的谢运和秦建明也点点头应和道：“认识了，认识了。”

“好，好，我来给程总简单介绍下啊，这个谢总和秦总啊，是我在厦门的一个朋友啊介绍认识的，他们的鸿龙湾啊，我也去过，风景优美。”林总介绍道。

“我也去过。”程西在林总停顿的间隙说道。

“哦？”林总、谢运、秦建明不约而同地惊讶了一下，林总笑呵呵地问：“是吗？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是前年，是去那里度假了，鸿龙湾在厦门是很有名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山上那度假村酒店，酒店和山融为一体，又和海那么相近，早晨起来，山雾缭绕，还以为自己住在了仙境，原本以为度假村的餐饮都平淡无奇，但鸿龙湾的餐饮，饭菜可口，和五星级酒店有得比，景色也很美，一边吃着饭，一边感受辽阔山景和远处的海景，呼吸着湿润新鲜的空气，真的是人间仙境，是度假的好去处。”程西笑着说道。

谢运和秦建明面露喜色一边听程西说着，一边点头。

“是啊，确实很度假的好去处。”林总应和道，然后正声说道：“那这一次，谢总和秦总来呢，是找到我们，需要我们帮助他们把这块儿资产啊，装入上市公司。”

程西想了一会儿，问道：“林总已经有谈好的上市公司了吗还是……”

“有中意的，他们老总一会儿就来。”林总笑容中展露出一丝得意，大概是为自己所拥有的资源而暗暗得意，谢运和秦建明连连点头，似是很满意，眼睛像望着救世主般望着旁边这位神态自若的林总。

程西淡淡微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是哪一家？”。

“安旅集团。”

程西恍然般点点头，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公司！”，林总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程西嘴角浮现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安旅啊，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程西喝了口茶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林总，等会来的是谁呢？”

“分管财务和投融资的副总裁，刘彬。”林总依然有些隐藏不住地显摆感利落干脆地说。

程西点点头，不再说话，在林总和谢运、秦建明谈话间，程西拿起手机，找到微信里一个叫刘彬的人：“嘿，哥们，等会见到我，别说认识我啊。”

刘彬迅速回复：“？？？？？？”

程西回复：“照做就是。”

刘彬回复：“莫非……”

没过多久，茶馆女子就带着一个看起来和程西一样年轻的穿着偏运动的白色POLO衫的男子进来了，男子进来时，屋内的人除了程西都站了起来，林总、谢运和秦建明笑呵呵地和刘彬握手，只有程西给了刘彬一个大白眼，锡子在旁边注意到程西和刘彬的眼神交流，有些惊讶：莫非两人认识？看起来好像还是铁哥们的样子。

但很快程西也起了身，握住了刘彬的手：“刘总好啊，久仰大名啊。”

刘彬也稍稍用力握住了程西的手，笑着说：“您说笑了。”然后转过头问林春风：“林总，敢问这位是？”

林总对这一幕有一些诧异，眼睛在程西和刘彬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可能觉得两人有些作，但是听见刘彬问，哈哈了两声说道：“这是我得意手下，程西，原来呢，是资管部的部门总，别看年轻，资历深厚。”

谢运和秦建明对程西投来赞赏的目光，刘彬笑呵呵地又握了握程西的手，边握边说：“原来是程总啊。”

几人寒暄互相介绍了下，便围绕着茶桌坐下。

（二）

“哦，我大概了解了。”听谢运和秦建明介绍完鸿龙湾的大致情况，刘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来之前呢，我们总裁也和我简单说了一下，我们安旅呢，想必谢总和秦总有所耳闻，旅游产业布局很深，近些年，也在发展体育产业。”谢运和秦建明连连点头，应和道：“是，是。”刘彬继续说：“领导的意思呢，收购鸿龙湾将会是安旅旅游产业板块向全国延伸的尝试，因为我们布局北方多一点，南方只在云南有产业，如果这一次能合作成功啊，能够为安旅集团在旅游板块的布局带来相当助益，从业务上能够产生“体育+旅游”的诸多结合……”还没说完，就听见谢运和秦建明带着爽朗笑声连连说道：“好啊，好啊。”林总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安旅集团合作的意愿是肯定的”刘彬继续说道：“那我们找个时间，我们公司内部派尽调团队先去初步尽调吧？”

“我们这里也有尽调团队，程西、锡子这都是很棒的人手，一起去啊。”林总说道。

刘彬点点头，看了看程西，想了一会问道：“林总这边现在在立成集团还是……？”谢运和秦建明面面相觑：搞了半天，这安旅集团的人还不知道林春风是哪里的。

“文领。”林总答道。

刘彬点点头：“文领好啊。”说完这句太过敷衍的奉承话，刘彬接着对谢运和秦建明说：“那谢总和秦总这边就选个日子，我们和文领过去尽调，”

“好，好，我来安排。”谢总连声应和。

确定了合作意向，几人继续喝了会儿茶，聊了聊天，便各自散去。

在茶馆门口，林总让程西开车送送谢运和秦建明，但谢运和秦建明坚持不用送，在路边拦下了出租车自行前往酒店。林总说还有约，便带着锡子一起前往赴下一个约，只留下程西和刘彬。

“那就这样，程总。”刘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没什么事吧？没事喝一杯去啊。”程西白了白眼，说道。

“走起。”没等程西说完，刘彬下了茶馆台阶，把手中的钥匙一抛然后一把接住，头也不回对身后的程西摆摆手说道：“咱俩老地方见。”

（三）

程西和刘彬一前一后驾车来到了一家日式烧肉店。

“好久不见，我请客啊。”已经停好车的刘彬一把搂住刚把车停好的程西向烧肉店走去。

“两份芥末章鱼，不对，四份吧。”刘彬从菜单中探出头来，对程西嘿嘿地笑：“知道你爱吃，给你多点点儿。”

“我谢谢你啊。”程西喝着水道。

“喝什么水啊，来，给我们上点清酒来。”刘彬说道。

“不喝白酒喝清酒了？”程西问道。

“嘿嘿嘿嘿嘿，下午有约。”

两人点了一些烤肉，一瓶日式清酒，一些日式小吃，一边吃着一边聊。

“刚那一直在泡茶小姑娘什么来头啊？”刘彬塞了一口肉问道。

“我助理。”

“你助理？”刘彬提高了声音，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助理？林春风有约带她不带你？我还以为那姑娘是他助理呢！那么年轻，就把你给超越了，啧啧啧，我说这不对劲，果真不对劲。你们公司也挺乱的。”

“你别瞎想，是我助理也是他助理，他带来的人，他用着顺手。”

“那你这被监控得死死的啊，不过那女孩看起来也不像不正经的姑娘啊，也长得不是那么，那么，怎么形容呢？那么花枝招展？风情多姿？看起来……”

“行行行行了，什么监控得死死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还有啊，人家姑娘好着呢，你别自己脑子里是屎扣别人一身屎啊。”程西敲了敲刘彬的碗说道。

“你……不会和那姑娘有一腿吧？”刘彬奸笑道。

“还有没有正形了，你再说我锤你了啊。”程西没好气地抡起胳膊来说道。

“诶诶诶，这圈子都是这，我说说又没什么，你以前也没那么急着为那些我说过的人辩解啊，这次怎么这么着急啊，你说我逻辑分析得对不对？”刘彬用胳膊挡在脸上说道。

旁边给两人烤肉的姑娘憋住了笑，脸蛋憋红了，再憋就要憋出内伤了，眼前这两位看起来穿得很正儿八经像是写字楼精英的中年男子，却跟个小学生一样闹了起来。

刘彬放下胳膊说道：“小姑娘，你要笑就笑出来吧，别憋出了内伤了啊。”

小姑娘又羞又惊，立马不笑了，把烤熟的肉给两人一夹便匆匆走了。

“那是我助理，我知道人品咋样。”

“说不定都是装的。”

“得得得得，和你说不到一起。”程西有些不耐烦，喝了一杯清酒下肚，压抑一下自己燥热的火气，“你今儿穿得跟要去打高尔夫似的。”程西转移了话题。

“是啊，是要去，等会就去。”刘彬欠欠得说。

“你们这班上的爽啊。”程西调侃中带着一丝质问。

“不敢不敢，金主爸爸啊，我这可是去拓展业务去啊。”刘彬赶忙摆手解释道。

程西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你今儿那话的意思，你还不知道林总来文领了？”

“嗨”刘彬叹了口气说道：“这项目大半年前说的，我都忘记有这茬了，那时林春风还在立成集团呢。”

“哦？又是在立成集团推的项目？”程西喃喃道，但是被刘彬听了去，以为是在问自己，说道：“是啊，我和林春风大半年前只见过一面，贺总带我去的，贺总说想要收购鸿龙湾，说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但是忒奇怪了，饭局里也没见一个鸿龙湾的人，我就纳闷着尽调都没尽调怎么叫谈得差不多了，饭局上也就说了说和今天一样的情况，当时说是立成集团要一起，但我也没得到什么具体的消息，这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呗。”

“那你今儿也是第一次见谢总和秦总咯？”程西问道。

“对啊，而且我今儿来都是昨儿早上贺总突然通知我的，我今儿本来休假，打高尔夫去的。”刘彬说完捂住了嘴巴，程西给了刘彬一个大白眼：“大哥，你刚不是说拓展业务去吗？”

刘彬流氓似地笑呵呵说道：“哎呀哎呀，我这真的是拓展业务去啊。”

“这次尽调你去不去？”程西用小勺子挖了一勺芥末章鱼送到嘴里，一股辛辣劲涌上鼻头和脑袋，眼睛里开始渗出星星泪光。

“去啊，去度个假，鸿龙湾那么美，趁着工作赶快放松一下咯。”

“行行行，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一点都没变啊，还这么吊儿郎当，是去尽调去，用点心啊。”

“知道知道，度假不是顺带的么，再说你哥哥我不就在你面前撒会野么，外人面前我可是一表人才，正人君子啊。”

这话又被刚刚负责这桌烤肉的小姑娘听了去，憋着笑意羞红了脸又放下一盘子烤肉到烤炉上，收了空盘子赶快又逃走了。

“你这用的都是什么词啊，形容你自己都不想哕。”程西瞥了瞥嘴说道。

“对了，小宝怎样啊？”刘彬问道。

程西夹烤肉的筷子停了停，随意夹了块半生不熟的肉上来，塞进了嘴里，淡淡说了一句：“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