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位蒙着面孔的姑娘走了进来，两旁各站着一名十二三的小丫鬟，一位抱古琴，一位持香炉。

那姑娘身着一件素白交领襦裙，外罩一层薄如蝉翅的银丝细砂罩衣，头发略梳了个弯月似的分肖髻，插着一只素银嵌珊瑚的簪子，一朵白山茶花簪在鬓边，其余头发随意披散开来，单看那一头亮丽乌黑的长发就是个美人。

她面上罩着一丝薄纱，向优香等人行了礼，道，“小女柳九儿，拜见三位贵客”。说罢，便坐在对面的凳子上，身旁的小丫鬟将古琴放在案上。

优香等人身边的三名姑娘行礼后静静退下去了，柳九儿开始抚琴。那琴声初听只是清脆悦耳，往后渐渐婉转悠扬，有种高妙的禅意，和她脱俗的身姿十分相称。和着琴曲，她轻声吟道，“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优香正沉浸在高超的琴曲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九儿已将面纱摘下，一张脸如芙蓉般清丽高雅，浑身散发的气质更是如山巅之云，令人见之忘俗。那眼眸勾魂夺魄，却偏生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如此绝色，当真配得上花魁二字。

“好！曲也妙，词也好，九儿姑娘果真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青阳抚掌道。

九儿微微一笑，“谢大人称赞”，那清冷绝伦的容貌配上笑容，竟然如冰山融雪，山花初绽，连优香都忍不住动心。

“今日与柳姑娘难得一见，不如入席相谈，也好认识”，优香道。

“公子为九儿而来，自当从命”，九儿站起身来，坐到优香身边，给她斟了杯酒。

席间聊起来，这九儿果然琴棋书画，闲文野史皆通，倒比一般的大家闺秀有趣，青阳和她谈到江湖传闻，都能说出些见解来，青阳谈性大起，一张嘴说个不绝。

“说到坊间传闻，倒是让我想起，今天正是秦爷纳妾的好日子”，优香摇着扇子，把话题掰回了重点。

九儿听到此处，却神色一暗，转而才强笑道，“是了，今日是秦爷的好日子，连奴家也备了份薄礼，这位老爷常来照顾天香楼生意，是我们的恩人呢”，她嘴上如此说，手里的酒杯却攥的愈发紧了。

“是了，方才我还听刘妈妈说起，秦爷好像颇喜欢姑娘呢”，优香喝了口酒，随意问道。

“哪里，不过是秦爷不嫌弃奴家罢了”，九儿脸上泛出一抹红云，更显的脸庞艳丽动人。

“姑娘才色双绝，自然人人都喜欢，我是很欣赏姑娘的，只是陷在这声色之地也不长久，将来终究要找个依靠才是”，优香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

九儿见这客人交浅言深，倒也不觉唐突，优香长的本就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如今扮成男装倒是比男性更俊俏，又因她本是女子，兼有一种普通男性少有的温润气质。九儿感觉这位公子不仅生的相貌堂堂，谈吐间也没有普通恩客的猥琐气息，反而温柔亲切，平日的防备心也渐渐松懈下来。

她自嘲的一笑道，“承蒙公子错爱，只是像奴家这样的人，也寻不得什么好去处的，将来红颜残损，不过如此罢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连愁容都是令人心醉的绮丽。

“我看姑娘对秦爷似乎有意，他既是姑娘常客，府上又妻妾成群，便没有为姑娘赎身之意么”，优香考虑了一下，直接说道。

九儿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攥紧了手中的绢子。

“姑娘放心，我只是听闻姑娘大名，前来一见罢了，并无其他意思。若姑娘有忌讳，不说也罢”，优香见她不答，柔声安慰道。

“公子光明磊落，奴家并没有多心，能和公子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奴家没什么可忌讳的。只是，秦爷他……他倒是十分喜欢奴家，实不相瞒，我们私下也订过终身的，只是秦爷说奴家赎身费用太高，现下尚没有和刘妈妈谈妥，且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钱来”，九儿低着头，絮絮说道。

她被优香陈恳的眼神打动，觉得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坏人，加之今日秦爷纳妾，她心里不好受，索性便将心中的烦扰全倾诉出来。

“真有此事？那你们私定终身到现在多久了”，优香问道。

“已有五年了，秦爷说，刘妈妈一直不松口，他没有办法”，九儿纤长的睫毛上粘上了一滴晶莹的泪水，娇柔动人。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凑够？秦爷府上的妾一房一房的娶，我想，怕不是银钱的关系”，优香与她细细分析道。

“是，奴家也知道。只是，他的夫人十分悍妒，奴家又是烟花女子，要进门岂是那么容易的”，九儿道。

“这样下去岂不是耽误你一生？不如这样，我帮你出赎身钱，你恢复了清白身份，自然就可以顺利嫁入秦府了”，优香道。

青阳听到此处，一口酒水喷出来，眼睛瞪的老大，“优香……不，优公子，你这这也太豪气了吧，这可是花魁诶，岂是你说赎身就赎身的”，他擦拭着口边残酒，一脸不可置信。连寡言少语的梁丘都迷惑的看着优香。

“公子与奴家萍水相逢，却如此深情厚意，奴家心领了，赎身是大事，奴家怎能受公子如此大恩”，九儿又是感动又是伤怀，想到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都愿意为她赎身，她爱了多年，拿一生青春托付的男人却一再推脱，不禁心寒不已。

“柳姑娘，我说的是真话，绝非逢场作戏。我不要求你现在答复，你若信得过我，随时来东阳县的迎宾客栈找优公子，也就是我。放心，我即愿意帮你，绝不会要你丝毫回报”，优香正色道，“你也许觉得奇怪，为何一个陌生人愿意如此帮你，你只要知道此事对你来讲，有百益而无一害便可”。

九儿低头不语，优香起身道，“你先考虑几日，想好了来客栈找我”，说罢，她摇着扇子，带着青阳和梁丘走出了天香楼。“三位小爷这么早就回去啊？改日再来啊”，刘妈妈的声音淹没在熙熙攘攘的茜罗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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