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全黑之后,宋宫正挑着一盏小灯笼、带着宫轿,来掖庭接虞凛回朝晖殿了。
虞清晏走之前说得不清不楚,而虞凛早知道周慈的嫌疑最大了。可问题是,事情就是周慈一个人做的吗?周慈为什么要做?还有之前怜贵人小产的事情,和她有没有关系?
“宋姑姑。”虞凛问道,“我早先听皇上说,你们宫正司查出来的人是周慈,是她一个人做的吗?”
宋宫正提灯在旁边垂首走着,回到:“是,周慈已经招供,委屈贵人了。”
“那她是怎么做的呢?”
“周慈管着朝晖殿上下的用度,出入方便。那人偶是她自己寻了木料、刻刀赶制的,故而粗糙。刻完之后,剩下的东西就被丢到御河里去了,只是宫里的御河连着玉水河,奴婢们也没法去找。贵人被召幸的前一天晚上,她给琼枝姑娘的饭食动了手脚,这才有机会出入贵人寝宫的。”
“周慈为何要这么做?我平日也不曾苛待她们。”
“许是她照顾贵人不周,被皇上责罚过,故而怀恨。”
被虞清晏?不该是被太后责罚吗?而且还是整个朝晖殿的奴婢都挨了打。难道是更之前的事情?这怜贵人的过去,有太多事情自己不知道了,哪怕为了不露馅,都得去查上一查。
“那周慈除了厌胜的事情,有没有说别的?”
“宫正司专案专查,不会问周慈旁的事情。贵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奴婢替您去问她。”
虞凛不知该怎么说,沉默了一刻,开口道:“那烦请姑姑替我问问,周慈为什么要害我小产。”
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单刀直入。虞凛相信,怜贵人小产之后,太后、皇帝不可能不查。皇帝用的自然是御前司,那太后委派的,就该是这宫正司了。宋宫正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宋宫正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下,随即回道:“是。”
奴婢们已经提前被放回了朝晖殿,等虞凛到的时候,宫里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和之前别无二致了。
琼枝见着虞凛,那叫一个热泪盈眶,磕磕巴巴地叫贵人,嘴里直说“受苦了”。
璀星和汐月也在,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说寝殿已经收拾好了。
明德和致善一人捧着食盒,一人捧着满盆的热水。问虞凛是饿了要先吃点,还是洗漱了就歇下。
虞凛不饿,但还是先吃点吧。
进了内殿,琼枝把食盒里的东西布置下来。
里头是热乎乎的虾蓉粥和几块枣泥酥。粥还挺鲜美,枣泥酥虞凛头一次吃过之后,就对其敬而远之。
“琼枝,我从前待你们好吗?罚过你们吗?”虞凛边喝粥边问。
“贵人待奴婢们是极好的,从不处罚、打骂,宫里从没有哪位主子对下人如此亲善。”琼枝说着说着突然生起气来,“也就是周慈那个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竟然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
“行了。”虞凛发笑,“瞧你气得。你们有为着我的事情受过委屈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琼枝眼睛睁得大大的,“皇上可喜欢贵人您了,我们是您的奴婢,从来没人敢欺负的。”
“不是说谁欺负你,就是……我做错了事情,连累了你们。”虞凛想了想,“比如上次太后打你们板子。”
“这哪是贵人连累奴婢呀,是奴婢们自己做错了事情。”
“那像这样的事儿还有没有呢?”
“嗯……”琼枝思索,“以前贵人害喜的时候,吃不得荤腥,但奴婢们不知道,每日总有肉菜上桌。只是贵人体贴奴婢,也不说,挑素菜吃了便是。有天晚上,小厨房炖了鸽子汤,贵人尝了一口,结果吐得不行。恰巧当晚皇上来了,就罚了奴婢们当月的例银。”
虞凛听了,想这怜贵人什么毛病?不能吃肉直说嘛。
“都怪奴婢们没眼力,那么多日了也没瞧出贵人不能吃荤。”琼枝竟然还自责起来了。
能怪他们吗?怜贵人一个大活人,非要自己憋屈自己。虞凛想,周慈会为了这一个月的月钱,用巫蛊之事陷害怜贵人吗?人为财死不假,但这么点银子不值得这般陷害报复吧?
目前来看,如果这事真的只是周慈一人所为,太不符合常理了。那宫正司只查出了她……是不是她背后那人,不能查?
后宫不能查的也就三个人,太后、皇帝、中宫,前两者自然不必说,而皇后则是因为她的家世。如果皇后是小门小户的女儿,查她也无妨,偏偏她是刘本固的孙女。为着朝中势力的平衡,现在皇帝怎么也不会让她出事。
江贤妃虽然是皇长子的亲娘、临川江家的女儿,可在朝堂上没半点地位。如果事情真是她做的,皇长子换人抚养、江家说不定还会受到牵连,谁都保不住她。怜贵人就更不行了,像样的家世和孩子都没有,所依仗的只有皇帝的宠爱。
如果是太后和皇帝,至少木偶身后刻的不该是虞清晏的生辰,所以只能是皇后。
那么小产的事情也是她吗?周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琼枝看虞凛吃完粥,端着个空碗,出声提醒道:“贵人、贵人,天晚了,该歇息了。”
虞凛放下碗道:“你们也去歇着吧,都从掖庭那鬼地方走了一遭。”
琼枝歪歪头,总觉得贵人这说话方式有点不一样。想了想,许是在掖庭真受苦了,也就不想了,收拾碗筷去了。
虞凛躺在床上,外头汐月还在恪尽职守地守夜。
虞凛觉得自己不能在后宫稀里糊涂地混日子了。诚然齐王府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但在后宫再这么得过且过,怕是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证。
而这怜贵人,怎么说呢,为人处世好像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害喜不能吃肉,憋着;小产血亏,憋着。就是活生生给憋死的嘛!虞凛可以变成女的,但不能活得这么憋屈。今后得把怜贵人的事情弄明白了,得活着,好好活着。
人要活着才有希望。二哥、四哥、五哥,他们若不是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今日该是怎样的光景呀。自己造反失败,还能不死个透透的,已经是老天厚待了。大江大河都淌过去了,可不能在后宫这趟浑水里,活鱼变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