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宴，楚王来去匆匆。

虞凛很想和三哥说些什么，但上次没有机会，如今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开口。

回去的步子被虞凛拖得很慢。

照理说，自己一个本该死透了的人，三哥闲散王爷当得好好的，怎么也不该去打扰他。可这月余来，虞凛仿佛是被困在了內宫，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齐王府的人在刑部大牢里如何了，自己是一点也不知道。

还有怜贵人的笔迹，虞凛看了看怀里抱着的桃花匣子，就算看见了，自己真的能仿照着写出来吗？

虞凛不想对不住三哥，但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

“璀星，你先回去吧。”虞凛停了下来，“我想自己走走。”

“贵人，太后吩咐要好好……”

“我知道。”虞凛对着她笑笑，“到处都有宫人看着呢，你先回去让他们做点芸豆糕，我回去吃。”

“可是……”璀星还在迟疑。

“快回去吧，别等我回去的时候，芸豆糕还烫嘴。”

等到璀星的身影消失，虞凛回身就往重銮宫的方向走。

重銮宫在內宫和外宫的交界处，虞凛不能出內宫，只能在转角处等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楚王就出来了。

在虞况快要出內宫的时候，被虞凛伸手拉住了袖口。

这个动作太不合礼数了，楚王愣了一下，才把袖子从虞凛手中拉出来，对着他躬身行礼：“怜……”

他没有接着说出声，因为虞凛把食指竖在了唇边，斜眼看了看身后，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楚王摇头。

虞凛双手合十，表示恳求。

楚王皱眉，向前一步，避开內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低声道：“贵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人前说？”

虞凛抱起桃花匣子，深吸一口气：“此事不可给第三个人听见。”

“小王与贵人并不相熟。”楚王淡淡道，“此等隐秘的事情，还是换个人倾诉更好。”

“只能是你。”虞凛坚持，“而且请一定要听我说完。”

楚王侧过身去：“那贵人请讲。”

“说来你可能不信，三哥，我是虞凛。”

虞况转头，满眼都写着“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不信。”虞凛接着说，“小时候和四哥抢画册，给撕坏了，是你重新给我画了一本；七岁的时候阿娘没了，我是跟着你和五哥，在江姨娘院子里吃饭，吃清蒸鱼的时候，葱花还是你给我挑出来的……”

楚王整个人都转过来了：“皇上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虞凛否决，“那时候他多大？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说那画册，就说挑葱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你们又从不提那几年的事儿，谁能告诉皇上呢？”

虞况满脸的不可思议，半张着嘴，不知是惊讶，还是想问些什么。

“这样吧，三哥，我去找纸笔来，写个字给你看看是不是我的笔迹。”虞凛道，“我那手字，连你也学不像。”

“不用。”虞况叫住了他，“你如果真是六弟，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虞凛有些动容，没想到三哥竟然会问他这个：“很多人围着我劝降，下手的那个人是丁勉，军中的一个参将。”

虞况的喉头动了动：“丁勉……我对这人没有印象。”

“他是晋王府出来的老人了，虽说没什么大的建树，但跟了这么久，也算忠心。”虞凛叹道，“杀我，大约也是为了自保吧。”

“你真是六弟？”虞况又确认道。

“虽说用的是怜贵人的身子，可我确实是虞凛。”

虞况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不知是想给虞凛一个拥抱，还是想摸摸他是不是真人，但手伸到一半就顿住了。

虞凛道：“三哥，你不大习惯我这样吧？”

虞况无奈地笑了，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习惯，尤其还成了后宫嫔妃。三哥你可不能说出去，要不我就没命了。”

“哎，你何苦谋反啊。”虞况叹道，“我知道不能说，而且说出去也没人信。”

“多谢三哥。还有两件事，要麻烦三哥帮忙。”

“是不是你府里亲眷的事情？”

“对，我想知道王妃他们……”

“我上元那天已经去看过他们了。”虞况有些迟疑，“齐王妃还好，近日朔北侯也要来京兆，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放出去了。秦氏和阿显……我给他们送了被褥衣裳，也给狱卒塞了银子，想来还不会挨饿受冻。”

“皇上也没有要即刻处决他们的意思。”虞凛低头盯着匣子上雕刻精巧的桃花，“真是谢谢三哥了。”

“阿显也是我的侄儿，何须言谢。”虞况想了想，“如有机会，我会在皇上面前说情的。”

“别、别。”虞凛赶忙拒绝，“之前唐能曾经在皇上跟前提过，好像还被骂了，皇上怕是不想听到有人给逆贼亲眷说情。”

“好吧，不过毕竟还有层血脉关系，你名义上又已经不在了，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他们。”虞况安慰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虞凛打开盒子：“就是这个，这是怜贵人的字迹。太后让我抄心经，三哥你知道我的字……”

楚王接过虞凛递来的花笺，上头有两种笔迹，其中一个他认得，是皇上的字。另外那个有些僵硬的簪花小楷，应该就是怜贵人的手迹了。

“太后让你抄的哪卷哪册？我回去抄完了给你送来。”

楚王又问了几句，关于虞凛怎么成了怜贵人、在宫里的生活如何，虞凛把自己知道的都答了。天色将晚，虞凛方才想起，还让宫人做了芸豆糕，匆匆和虞况说要回去了。

走之前，虞凛问道：“三哥你也没领官职，今日怎么去了御书房？”

“我是去弹劾宗正寺少卿黄岑，利用盐运增兵吃空饷一事的。”

“啊？”虞凛明显没明白，“宗正寺的人怎么扯上了盐运？还有三哥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虞况笑道，“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吧。”

虞凛刚到朝晖殿门口，就看见致善在那探头探脑，见了他赶紧请安，回头对着里头大声招呼：“快、快！贵人回来了！”

璀星蔫蔫地从里头走出来，看见虞凛，眼泪都下来了：“贵人……您可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别哭，进去再说。”虞凛知道是自己回来太晚了，其他人可能都跑出去找人了。

“贵人您去哪了？”璀星委屈道，“芸豆糕都凉透了。”

“我……”虞凛自觉理亏，“去御河那边转了转，看着斜阳湖光，就把时辰给忘了。”

虞凛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甜丝丝、凉丝丝，又给了璀星一块：“汐月她们……是不是说你了？”

琼枝眨巴眨巴眼睛，把泪珠子给憋了回去：“她们说得对，是奴婢的错，没有照顾好贵人。”

“明明是我自己乱跑，怎么能怪你？”虞凛把整盘芸豆糕都端给了璀星，“别难过，这盘糕点都是你的，算我给你赔罪。”

“贵人，这使不得！”璀星的泪珠子给吓得掉了下来。

“真是我自己的错，你不要，我都过意不去。”虞凛坚持，“让致善把他们都叫回来吧，今个是我误事，让大家操心了。”

虞凛想，自己不可能跟怜贵人似的过日子，以后说不准还要给他们添麻烦。尤其璀星和汐月，又要做好太后吩咐的事情，又不能得罪自己，也是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