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留虞凛用了晚饭,刘本固同席。
虞准、虞冲在不久前过世,虞凛作为弟弟还服着齐衰,席上也无荤腥也无酒。
“老五最近如何?”晋王作为父亲,不用为儿子服丧,但所用饭食依旧简陋,“听说他刚出长炘城的时候,魂不守舍的,这些天都是你往这儿跑,也没见着他。老二和老四已经不在了,为父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五哥他……”虞凛不知该怎么答,“还成吧。”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还成’?”晋王很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五哥他出了军帐,巡视大营、排兵布阵一切如常。”虞凛叹气,“可回了帐中,饭也吃得少,大半夜有时候还醒着,真不知他白天是怎么打起精神的。”
“这孩子……”晋王摇摇头,“紧要关头,你想办法劝劝他。如果劝不动,那衍胜门的大军你也要会调配。”
“父亲,我已经想办法了。前天起,我吃饭睡觉都和五哥一块儿,我吃多少,他就得吃多少;我睡觉吹灯,他也得跟着睡。”虞凛保证道,“这两日,他已经好多了,军务更是从未出过岔子。”
“衍胜门除了你们,还有宁王,万不可掉以轻心。”晋王告诫,“下回让老五过来吧,为父想看看他。还有这些日子送来的军报,像是没有和光门那边的消息了?”
宁王让张复昭做了朔北侯的监军。虞凇说,这是一步好棋;晋王却说,这是一步臭棋。
自打襄国公成了晋王的助力,宁王的势力在对比之下,就显得薄弱了许多。不少已经明言支持宁王继位的朝臣,如今改了口风,做了中间派。张复昭这个老牌的墙头草,在那些人的眼中一下子变得八风不动、高瞻远瞩起来,几乎成了“和稀泥”一派的领袖,隐隐有和刘本固争辉之势。
虽然朝臣不仁,但宁王未曾不义。在绥安的那帮人,不论什么口风,宁王都一概优待。
除了朔北侯。
朔北侯什么都没说,从一开始,他带来的上万朔北铁骑,就听从了宁王的调遣。而程登自己,甘为马前卒。
只是宁王已有颓势,朔北的兵力他更要紧紧抓住。所以此次围攻京兆,他派出了张复昭做监军。果然张大人在监军之后,恪尽职守,三不五日就给宁王递军报,说程登军纪不明、行为不端。
虞凇说,张复昭和刘大人不睦,情势未曾明朗之前,他不可能投奔父亲。宁王用他,图的就是此人虽然不够忠诚,但绝无叛宁投晋的可能。同时,绥安也有一批官员以他为首,此时用他,也恰好能牵制住程侯爷。
晋王的评判却与其子大相径庭。晋王认为,朔北侯原本不会,也没有必要背弃宁王,让张复昭监军之后,反而说不准了。
“想是宁王的妙计起作用了吧。”虞凛想了想,“正如五哥所料想的,张复昭和朔北侯相互牵制,闹腾完了,就该安分了。父亲是希望他们闹起来,还是安分些?”
“自然是安安定定的好。”晋王道,“古人攻城,是围三放一,城内尚有一门可败逃;咱们这回把京兆四门都给堵了,和光门若是人心不齐,秦王便有可能集中兵力,由此突围。这是要坏大事的。”
刘本固先前一言不发,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张复昭上次递军报给宁王,是什么时候?”
刘本固饭也没吃完,就向晋王讨了兵符,带着五百精兵,赶去了和光门。
和光门背对月光,投下的影子黑漆漆地压在城门前的空地上。
朔北铁骑军纪严明,坚决不让刘本固进大营。
“我们只认侯爷的军令。”
“那就请侯爷出来见我!”
将士请来了程登。程登未曾卸甲,一身戎装,大马金刀地往大营门口一站。
刘本固下马,躬身作揖,一气呵成。
“侯爷,下官奉晋王殿下的命令,前来解决和光门的危难。”
“和光门有何危难?”程登嗤笑,“需要张大人带着上百的将士前来相助?”
“大战在即,奸人作祟致使主将军令难行,不是危难吗?”刘本固反问。
“奸人已被本侯关押。”
“此事宁王殿下可知?”
朔北侯扣了宁王派的监军,自然不能让上面知道。张复昭带来的一干人等,如今都被程登扣了起来,也没有人往衍胜门送军报。
“此人祸乱军心,待到战捷,本侯自会禀报殿下。”程登丝毫不肯退让。
“恐怕宁王殿下已经知晓了。”刘本固道,“此前张复昭三五日便给宁王送军报,如今快有十日,不曾递消息了吧?”
“殿下已经知道了又如何?大战在即,本侯是为安定军心。”
“军心和王爷的心,不可得兼。”刘本固不动声色,“既然侯爷已有决断,那下官告辞。”
说罢,就要带着那五百精兵回宣平门。
跟着刘本固出来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见刘大人已经上马,调转了马头,只好也跟着走了。
然而行至半路,朔北侯就带人追上了刘本固。
“本侯很是好奇。”程登横马拦在了刘本固的前方,“晋王殿下准备如何解决和光门的危难。”
刘本固抱拳:“殿下让下官将奸人带回宣平门。这样他便不能进谗言,影响侯爷;由于人是晋王带走的,侯爷军心和宁王殿下的心,也可以兼顾了。”
“有些道理。”程登道,“可人依旧是本侯放给你们的。”
“侯爷也是无可奈何。”刘本固正色,“下官拿着晋王的兵符,带来了营中的精锐。”
五百精锐,深入朔北铁骑的军营,带走了祸乱军心的奸人张复昭。
“此番真是多谢介安搭救。”张复昭拱手,“不然,愚兄这条小命必是要交代在和光门下了。”
“张明允,你不必谢我,刘某并非是为了你这条命。”刘本固背对张复昭,不为所动。
“这点自知之明,愚兄还是有的。”张复昭赔笑,“那晋王殿下预备何时处置我这个‘奸人’呢?”
“张明允,你可别不识好歹!”刘本固回身,语调中克制着怒气。
张复昭那佯装出来的微笑变了味道:“是我不知好歹,还是刘大人不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