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阉党、不党不群，季鸿升想了想，自己哪一种都不是。

皇帝说这话什么意思？敲打黄纹，顺带上他季鸿升？

难道是最近刘阁老病重？

论齿序，刘本固比张复昭还小了三两岁；但论体格，刘阁老不论内阁还是吏部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平日里是宵衣旰食，必然比不上把兵部打包交给学生的张复昭。

刘本固病了好几天了，这是病到什么程度了？

若是刘中堂倒下了，那内阁首辅自然是老师张复昭，而内阁还空出来一个位置……

呸！季鸿升赶紧让自己清醒清醒，轮得到你吗？

不过而立的兵部侍郎？还是个秀才出身。

皇上敲打自己，无非是怕刘本固走了之后，清流就此衰落，老师一家独大。而自己作为老师的侍学，敲打自己，震的是背后的张复昭。

还是等唐二开始调查黄岑之后，去会一会都知内侍再说吧。

出宫的时候又遇上了昨天那个小宫女，怜贵人身边的琼枝。

这回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个便装的小太监。

“琼枝姑娘。”季鸿升叫住了她。

“季大人！”琼枝看见季鸿升，惊喜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瞧见您。”

“奴婢见过季大人。”旁边的小太监赶紧行礼。

“这位是怜贵人身边的公公？”季鸿升问道。

“是，他叫明德。”琼枝笑盈盈的，“季大人进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见皇上的。”季鸿升反问，“那姑娘要出宫做什么？”

“哎呀，我，我问的什么傻问题。”琼枝低头，“奴婢出宫，是因为我们家贵人的胭脂水粉不多了，要去滟华堂再买一套来。”

果然是宫里的贵人，一买就是整套。

“内官监没有给贵人采买吗？”季鸿升问道。

“宫里自然也给买了，可那些不如滟华堂的好。”琼枝挑剔道，“滟华堂的‘美人熏’最衬贵人的气色，也只有他家有。过几日贵人要陪皇上去神机营，可得漂漂亮亮的。”

季鸿升半点都不知道这“美人熏”是个什么颜色，只在意琼枝提到的神机营。

带后宫妃嫔去这种地方，可不太常见。

“贵人的神采，哪里需要粉黛修饰？”季鸿升溜须拍马，“贵人和琼枝姑娘都正当芳华，施以粉黛则明艳、素面朝天也如清水芙蓉一般。”

“大人这么说贵人不错，可我哪里有这么好看？”琼枝小脸一红，“我要去滟华堂了，这次明德陪着我，挺安全的。”

说罢，低着头就走过去了。

虞凛这几天被殿里的小丫头摆弄着，换了好几套衣裳头面。

如果不是怜贵人有这等姿色，每次换了衣裳揽镜自照的时候，瞧着还挺让人怜爱，虞凛早就烦透了。

不过，借口挑衣裳，虞凛带着琼枝跑了几趟尚衣局。

周慈来朝晖殿之前，就是尚衣局的女官。

趁着琼枝看衣裳的时候，虞凛就同里头的宫人搭话，尤其是从前负责东宫的。

以前在玉水河浪荡的时候，虞凛就挺招姑娘们喜欢。位高权重、年轻俊秀自然是一个方面，不吝啬对女孩子的赞美，也很重要。

虽说现在变成了女的吧，但刚好让这些宫女卸下了一点防备心。

在这些女官的嘴里，周慈就没有之前朝晖殿诸人说得那般可恶了。

她太祖朝进宫，伺候的罗美人位分低还不得宠，太宗皇帝把她调到尚衣局之后，周慈是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但当时掌局的温尚衣，年纪已经大了，下头的两个司衣，处处不对付，都想接手尚衣的位置。

然后周慈就倒了霉。

洪庆十年的时候，太宗皇帝为安国本，要打发齐王、楚王离京，册封皇长孙虞清晏为太孙。届时，作为皇长孙正妃的刘氏，也将册封为太孙妃。

周慈送过去的一套礼服，云纹履的鞋底竟然在册封时断了，刘氏就这样穿着断了鞋底的云纹履，听册典、行礼谢恩、再到各宫拜会。

宫正司的处理，是重罚所有的涉事宫人。但太孙妃宽仁恤下，找了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求情，除了蓄意破坏礼服的常司衣，其余人都给放了。

经此一事，周慈行事渐渐变得严谨果断。皇上登基，看中了她的老练，就调给了朝晖殿。

太孙妃的册封礼，自己作为皇室宗亲，当然也在。记得那时候看刘氏走路，好像就觉得有些不自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册封礼一过，次日自己就动身去中州了，后续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根据尚衣局宫人所言，中宫对周慈是有恩的。而这件大事，在审问周慈的笔录当中，竟然没有提到。也不知是宫正司特意没问，还是问了之后，刻意隐瞒。

终于到了休沐，虞凛一大早就被琼枝给叫起来了，闭着眼任几个小丫头上下其手。

再睁眼的时候，衣裳也换好了，首饰也戴上了，妆面也也弄得漂漂亮亮。银白的襦裙，配上水色的外衫，金红的中单领口露在外面；头上是细银掐丝，镶翠玺石的步摇；妆容精致，口脂的颜色听说叫“美人熏”，娇艳欲滴却不显得过分张扬。

这哪里是去看神机营的火器，分明是参加哪位诰命夫人的园会。

不过真的好看，美人打扮起来果然更加可人。齐王府的侧室秦绾，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就有美名在外。可比起怜贵人，至少在虞凛看来，他觉得怜贵人更胜一筹。

大侄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內宫门处，有轿辇候着。虞清晏本来在上头坐着等，看见怜贵人漂漂亮亮地来了，两步跨了下来，亲自扶着虞凛上去。

轿帘放下，虞清晏笑道：“纾意今日分外好看。”

虞凛分外赞同。

“就是这一身，到时候不能陪朕试那火铳了。”

虞凛对那新制的火铳，有哪些改进，还是很好奇的。但大侄子对这身衣服的评价，他不得不同意。

神机营设于城西，靠近衍胜门。

虞凇在此战死，故而在京兆时，每年冬天虞凛都要来城外祭拜。

当年的神机营只是随意在城西圈了一块地，开设了靶场；研制火器的地方，就是小小的两间瓦屋。然而，经过洪庆、衡光、昭定三朝的发展，靶场的配置齐全了、两间瓦屋也变成了十数厅堂。

虞凛跟着虞清晏下车，外头的神机营指挥使已经恭候多时了：

“臣，神机营指挥使陆泊光，叩见陛下、叩见怜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