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季鸿升赶忙否认,“学生资历尚浅,学识平庸,怎么能入阁呢?”
“我说的也不是现在。”张复昭捋捋胡子,“再过五年、十年,你能不能入阁?”
为什么不能?
秀才出身并非是学问有亏,而且就凭借这样的出身,自己如今官拜三品。朝堂的平衡之道、识人之术,老师教了自己;圣贤书里的忠君体国、勤勉爱民,自己也没落下。
解齐王兵临城下之危,已然立功,若是再出政绩,为何不能入阁?
“若是学生能有机会为君分忧,得皇上赏识,能入阁。”季鸿升对着老师躬身行礼。
“为君分忧的机会就在眼前啊,齐王谋逆的案子你要查好。”张复昭扶起学生,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另外,有些事情你还要学会处理,比如今日和光门之事,不能一味的追求朝中人事的平衡。阁臣,是为苍生计,为天下计。”
季鸿升回去的时候,胸中沉甸甸的。不是憋闷,而是充实。
谁能入阁,圣意都还不明;可下一任首辅,必然是老师。缅怀刘阁老、分析清流和朝局……还有询问自己的入阁之心,老师这是做了长远的打算了。
这段时日,朝堂上必然有动荡,但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查齐王的案子。毕竟此事背后,无论藏匿的是谁,这人必然有着撼动国政的力量。
虞凛还不知道有个能撼动国政的人,和自己谋反的事情有关。
不过,刚刚听明德和致善说,刘本固死了。
“你们听谁说的呀?”虞凛原先在嗑瓜子,听到这四朝老臣的死讯,唏嘘着放下了手里的瓜子。
“回贵人,是长禧宫那边。”明德道,“皇上特许中宫挂了白灯笼,还让她回娘家省亲呢。”
皇后是刘本固的孙女。
虞凛一直怀疑是中宫害的怜贵人,而太后护着中宫,必然也有忌惮刘本固这个原因。如今刘本固过世,皇后娘家好像也没有其他能人,自己是不是可以试着放开去查呢?
虽说像刘大人这样的良臣,走了可惜,但对于现在的虞凛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坏事。
“皇上失良臣,中宫失至亲,过几日上巳,就不要穿太鲜艳的衣裳了。”虞凛吩咐道。
琼枝叹了口气:“奴婢还给贵人搭了好些衣裳呢,想来是用不到了。”
“一年也就一回上巳,城里的百姓那般爱戴刘大人,想来晚上放的烟花,今年也不会有了。”璀星也有些失望。
“刘大人是个好官儿,为他今年少些热闹,也是该的。”致善向来懂事,此刻收拾了虞凛身边的瓜子皮,温声道。
“今年跟着皇上去京郊,怕是没什么玩头了。”虞凛自己收好了剩下的瓜子,“委屈琼枝跟着我吧,你们其余人,自己找点乐子去。”
“真的?”璀星惊喜道,“多谢贵人!”
“瞧你高兴的。”汐月点了下璀星的鼻子,“先把手上的活干完吧。”
三月三是上巳,当日京城的王公贵族、文武重臣会带着家眷,跟随皇上前往京郊踏青。
朝去而暮归,回来路上能看见平民百姓放的烟花,不过今年的烟花,怕是没有多盛大了。
楚王必然会来,虞凛打着这个主意,就只带了琼枝一个人。
皇后从家中回宫之后就抱恙,御医说她暂时见不得风,也就没有跟着一道。到了京郊之后,照例先在明台山中的小行宫设宴,召见今年春闱选出来的青年才俊。
沐岚公主穿着合欢色的裙子,衬得整个人都粉嘟嘟的,像一只新熟的蜜桃,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眨巴着看向新科的才子们。
“看来,太后娘娘是要‘榜下捉婿’了。”琼枝窃笑,“贵人您瞧,后排最左边那个公子,是不是很俊俏?”
上巳面圣的只有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二甲的进士,同进士出身的三甲榜生,只能在殿外参宴。一甲的三位自然列于最前,琼枝指的这位公子在最后边,是二甲中名次比较低的。
“这白面书生,瞧着还是一脸稚气。”虞凛觉得,男人要长成襄国公长子,李复北大将军那样肩背宽阔、四肢孔武、面容刚毅,才叫好看。像这样的小白脸,还不如当年的自己呢。
“可能是年纪小,贵人您看,那探花郎胡子都白了。”琼枝道,“长公主也才及笄,年纪小才与她相配。”
“才及笄呢,急什么?”虞凛看了眼玲珑得跟花骨朵似的大侄女,再等个五六七八年都不迟。
“先定下啊,三年才一次会试,谁知道下回有没有这么俊朗的公子了?”琼枝盯着那小公子看了许久,那少年眼观鼻鼻观心,定定地站着,身姿好似一株稚嫩的青竹。
“你这么急,我先替你瞧瞧吧。”虞凛逗她,“我看状元郎就不错,个高腿长。”
“贵人~”琼枝嗔道,“奴婢不出宫。”
正当虞凛逗小丫头开心的时候,皇帝问道:“朕听闻原安县出了个神童,今年才十七岁,就考中了,是哪位啊?”
那后排的小公子走上前,跪地叩首道:“学生泷湖县贺兰道,叩见万岁。”
贺兰道,字芳庭。三岁开蒙,五岁能诗,十二岁参加童试的一篇文章,泷湖县丞大为称赞。今年的乡试,被点为头名解元,主考官称赞他:“以君之才思,当为殿试魁首。”
不过很可惜,贺公子虽然考中的进士,却名列二甲。
虞清晏狠狠地夸了贺兰道一通,又额外赏赐了他金银锦缎,看得其余不少人眼睛都红了。贺小公子本人的脸皮也薄,低着头谢赏,可色泽粉润的耳朵尖还是出卖了他。
赏完了未来的国之英才,诸人就开始饮酒作乐了。但是由于刘阁老刚刚过世不久,春闱出题的也是他,席间就不许舞乐,只让吟咏诗词。不少才俊的文章里,都带了些缅怀良臣,忠君体国的情绪在里头,皇帝听着很是受用。
“贺公子比你小两岁。”虞凛连琼楼赋那样的绝世之作都背不下去,这些文章更是不想听,于是继续打趣琼枝,“太后也没有要捉婿的意思,要不我去把他捉回来给你?”
“贵人!”琼枝斟酒的手抖了一下,“奴婢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奴婢……奴婢喜欢贵人!”琼枝笑得狡捷。
“那可不成。”虞凛摇头,“你总不能和皇上抢人。”
“那奴婢也不能和皇上抢那些才子啊。”虞凛强词夺理,琼枝就也信口说了。
“照你这么说,那些青年才俊,都不能婚配。”虞凛饮尽了酒,对着玉杯点点头,“一辈子只能为了皇上和大燕鞠躬尽瘁?”
“那照贵人的说法,是不是每个忠心主子的奴婢,都是在和皇上抢人了?”琼枝有样学样。
“琼枝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胆大了。”虞凛笑着眨眨眼。
琼枝得意道:“奴婢跟贵人学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