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是乱点鸳鸯上瘾了?”
虞清晏摇头:“我爹是储君,但他只有我一个儿子。”
其实洪庆初年,虞冶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就有人想方设法往东宫塞美人。
太子不要。
当时皇上还夸他不沉迷女色,但过了两三年,东宫连侍女都没添一个,皇帝就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大燕太子、堂堂储君,不说三妻四妾,纳个嫔总是应该的吧?你父皇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后宫还新进了两个美人呢。
而且太子膝下也就一个儿子,皇位最好还是别来个一脉单传。
再加上唐家兄弟俩六年抱了四个,眼看着明年就第五个了,老爷子看看自家儿孙,怎么能不急?
“上回淳化的事儿,倒霉的也是我俩。”虞凛叹道,“阿晏你回去劝劝姐姐,这事也由不得大哥。”
虞清晏摇头:“阿娘没有不同意,是我爹他……还是挨了顿骂才回东宫的。”
“大哥当面顶撞父皇了?”虞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太子监国一年,胆量见长。”
虞清晏下马车的时候,虞凛又跟着叮嘱了几句,说怎么着也得顺着陛下,把他这小妈迎进东宫。太子不过纳个小的,自己的正妻面都没见也让老爷子一锤定音了,做儿臣的总不能和君父过不去。
虞清晏乖乖点头,道理他都懂,可他爹听不听得进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把睡得昏天黑地的妹妹抱给乳母,然后虞清晏猫腰去了前院。
果不其然正厅的宫人都被遣走了,太子和太子妃吵得正在状态。
“就算纳上百十个,这一天天内阁六部连轴转,我有时间生吗我?”太子咳嗽了两声,摊手道,“就算有时间,我这年龄、这身体,都在这儿呢。”
“生不生是能力问题。”太子妃给他端了杯茶,“可纳不纳是态度问题。”
“我当太子这么些年,态度还不好?”
“你是太子,是储君。”太子妃敲了敲桌子,“你爹是皇上。”
虞清晏蹲在墙角,听到父亲在饮茶、母亲在叹息。
天家父子。
自己和爹以后应该不会这样。
“皇上觉得你态度不好,你到时候还是太子吗?”
门外墙角的虞清晏被母亲这话吓到了。
“我不纳侧室,父皇就要废了我?”太子笑了两声,摇摇头。
“先前监国的事儿你忘了?还有办府学,得罪了多少江南大臣?”太子妃分析,“这回也给老六赐婚了,皇上这是试探你们哥俩,到时候你要是不听话,就把太子给换喽。”
“换成老六?”太子揶揄道,“那感情好,他年轻,这又监国又搞府学的,他顶得住。”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太子妃又急了,“姓虞的,你见过寿终正寝的废太子吗?”
虞清晏想了想,还真有,但历朝这么多太子,被废了之后平平安安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蹲久了,腿有点麻。虞清晏慢慢往院子里挪动,准备回去。不想在下台阶的时候,酸麻的腿行动不便,一骨碌滚了下去。
“哎哟!”又麻又疼,虞清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赶忙捂住嘴。
但还是晚了。
“谁?”太子妃警觉道。
“是我是我!”虞清晏高声叫道,“娘,你别激动。”
“阿晏?”太子妃疑惑,随即沉下脸来,“你在自己家做贼呢?”
“不是……”虞清晏揉着腿赔笑,“我去小厨房找点吃的……”
小腿渐渐有了知觉:“还有给您带的藕粉圆子,放在后院了!”
说完起身就跑。
往自己住的偏殿,没往小厨房。
皇上会废太子吗?
虞清晏觉得不会。
太子是储君,是国本,只要不犯错,就算皇帝真的下旨改立,内阁会封驳,御史台也会上谏书。总之,储君不是皇帝想换就换的。
虞清晏在自己房里睡了一觉,半夜醒来的时候腹内空虚,加之屋内炭火太足了,浑身都有些燥热,他就干脆自己提灯跑去小厨房了。
外头下雪了,薄薄一层铺在屋檐上、地面上。雪片打到虞清晏的脸上,很凉,让他精神一振。
东宫只留下了夜灯,整个皇城应该都落了灯,周围静谧得很。
沿途守夜的小内侍见了他,也安安静静地跪下行礼,衣袍和雪片摩擦,发出沙沙声。
小厨房门口守着黄纹,里头有人。
黄纹瞧见他,跪下请安道:“皇长孙殿下万安。”
厨房里的人好像打碎了什么。
虞清晏要进门,黄纹挡在他身前:“殿下……”
“你拦我?”虞清晏问道,“你拦着我就不知道里头是谁了?”
黄纹默默退到一边。
虞清晏进门,太子在里头一手捧着半只碗,另一手抓着被啃了半边的鸡腿,无奈地看着儿子。
“爹,太医让你这几天喝粥。”皇长孙抱怨,“你还半夜出来找东西吃,是嫌自个儿不够难受?”
太子放下手里的半拉碗,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太医院那帮人,就知道让人喝粥。什么病都是清清静静地饿两顿就好,那中原的饥民是不是百病不侵?”
“那您也不能大半夜啃鸡腿。”虞清晏蹲到太子旁边,夺下老爹手里残存的鸡腿,“多伤肠胃啊。”
“今儿一大早我就被皇上叫去御书房,为纳嫔这事儿听训到晌午,回来匆忙吃了碗粥,又跟你娘杠上了,晚上没吃饭就去看折子。”太子摊手,“看到现在,饿得受不住。光让我吃粥,两篇奏疏读下来又该饿了。”
虞清晏翻了个白眼:“爹,您这病是自个儿折腾出来的,餐餐都不在点儿,肠胃能好吗?”
“监国、办府学,我哪有那条件按点吃饭?”太子手一伸,“乖儿子,鸡腿还给爹。”
虞清晏手一扬,鸡腿被扔到了门外。
“嘿,你……”太子伸手指着儿子,气得说不出话。
“爹,我也睡饱了,下半夜就端着粥伺候您批折子。”说罢拉着老爹就要走。
太子晃晃被儿子抓着的胳膊:“你瞧,比你娘的都细,缺油水啊。”
“那是娘她这些年发福了。”虞清晏对着外头吩咐,“黄纹,热点粥,过会端去书房。”
虞清晏知道,当年从汝阳到江南,爹的身体就落下了毛病。
后来封太子,皇上让他分管吏部和户部,再后来御驾亲征、太子监国,父亲是积劳成疾。
太医院要么开各种药,喝完了让人吃不下饭;要么就让吃得清淡吃得少,清清静静饿两顿就好。
几年折腾下来,病没见好,人倒是清减了一大圈。
年近不惑、病病殃殃的长子,二十出头、能征善战的齐王。从父亲的角度可以不偏爱,但从帝王的角度,六叔怕是更适宜做储君。
爹只有一个儿子,而六叔过不了多久就要娶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