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微凉。
朦胧冷冽的秋雨之后天空渐渐放晴,长安郊外鄠杜。田垄阡陌一片金黄色,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蜿蜒的小路从一片金黄色中穿过,尽头就是鱼家别院。院子的竹篱笆墙边,开满了黄澄澄的菊花,朵朵硬实,清丽无比。
那三株去年温岐走时,种下的柳树居然也生长得极好。就如同鱼幼薇对温岐的思念之情,繁衍得用心而繁盛。
鱼幼薇将那架七弦琴端到庭院之中放在秋日的阳光下曝晒,怕这几天雨气太重,让琴受了潮,坏了音质。
她对于七弦琴,只能说是略知一二,虽弹得下几首简单的曲,但对于《高山流水》这些较难的曲目,还不能完整的弹奏。所以经常独自练习。
这日,鱼幼薇思念远在徐州的温岐,看着先生留下的琴,遂起了弹奏一之心。
忽然庭院之外响起一阵有力的敲门声。
一个身形瘦弱,面容黑瘦风尘仆仆的素衣文士,轻扣门扉道:“请问,这里可是鱼幼薇姑娘的居所?”
“正是!”鱼幼薇双手微压琴弦,琴音顿停。起身相迎。“我就是鱼幼薇,公子有何事?”
那人抱拳行了一礼,“哦!是这样的,姑娘,我从襄阳而来,受人所托,捎了信来。”说罢,他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鱼幼薇。
襄阳,也就是先生上任的地方!鱼幼薇心中惊喜,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来到这文士面前,一把接过信件。
“这可是温岐的信?!”鱼幼薇又惊又喜,看向文士急切地问。
“他现在一切可好?”
那黝黑文士并不作答,只是摇摇头。
“你自己看看就当知晓了。我只不过是个送信的。你所说之人,我也不认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哎!这位公子,劳您送信,喝碗热茶歇息歇息再走吧……”
鱼幼薇话还未说完,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鱼幼薇也顾不得许多,站在原地急急地拆了信。
入眼是先生一贯行云流水般犹如游龙的字体。
山近觉寒早,草堂霜气晴。
树凋窗有日,池满水无声。
果落见猿过,叶干闻鹿行。
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
是一首无言律诗,迫切的读了起来。读完这首五律,鱼幼薇心里有一些些的失落。他在诗文上,全是写景状物之辞,“山近觉寒早,草堂霜气晴。”,“树凋窗有日,池满水无声。”丝毫不曾提及她,更不用说表露对她的关切了。
但是再往下看,鱼幼薇不禁心中欢喜。“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他在最后有加上那一句话作补充。这是在想念自己与先生一起弹琴作诗的时候吗?
迢迢银汉远,飞燕传书难。
鱼幼薇心中的思念在见到这个封信的瞬间如同崩溃的河堤,过往的种种,在她眼前浮现。城门处第一次相见,他霸气的赶走那个恶霸洪卓,夜市上他温暖厚实的背......
一切的一切,在看到这封信时,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往,却给了她恍如隔世之感。
轻轻抚摸着那遒劲有力的笔记,指尖划过那些字迹。鱼幼薇缓缓闭上眼睛,在她的脑海里,此时,飞越了无数的路程,她来到了温岐的身边,看着他思念着自己,面带微笑的写下了这首诗,向自己分享他的生活,他的心情,以及他的思念。
夜里,鱼幼薇怀揣着那张纸,拿出来,秉灯看了又看,感受温岐在写那些字时的笔触。
窗外的秋雨如泣如诉,下下停停,折腾良久。一个人的房内,多少有了些冷寂凄迷之气。但是鱼幼薇心中却是暖暖的。尽管自家先生在心里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但是这封信,他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分享自己的生活,她也读到了,他的思念。
昏黄的油灯下,丫鬟绿翘研墨,鱼幼薇提笔,
嫩菊含新彩,远山闲夕烟。
凉风惊绿树,清韵入朱弦。
思妇机中锦,征人塞外天。
雁飞鱼在水,书信若为传。
一首与其相和的五言律诗,跃然纸上......
自鱼幼薇父亲故去,鱼家就家道中落。再加上温岐的离开,唯一能给鱼家些许帮助的人也走了。
鱼家母子就不得不接一些浆洗的活来养家。入秋以来,鱼幼薇家接到的浆洗活儿日渐增多,那些衣服也日益厚重起来。
这天,鱼幼薇帮着母亲洗完一大摞的衣服,悉数晾晒好后,起身出了庭院。她拿好自己给先生的回信,准备去驿站让行脚的商人带去襄阳。
这秋日的寒气日渐凝重,鱼幼薇依旧穿着单薄的素衣,行走在这繁闹的大街上,显得愈加的单薄羸弱。
“哎哟!”
鱼幼薇忽然感觉肩头被重重的撞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什么人!走路长不长眼的?”鱼幼薇还没来得及看,对方却反而先骂骂咧咧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鱼幼薇连声赔礼道歉,抬眼看见一个矮胖白净的中年男子站在眼前。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形瘦高,面色狰狞的人,正对着鱼幼薇破口大骂。
那中年男子摇着扇子,伸手示意那瘦高的人闭嘴,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起鱼幼薇来。
鱼幼薇不想多生事端,既然道过歉了,就想着绕过那两个人,继续走自己的路。她刚想从那人身边走过,却被他伸手挡住了。
“姑娘!撞了人,就想这么走了?”
那矮胖的男人讪笑着,眼神在鱼幼薇身上上下扫荡。端的是嬴荡无比。
“你...待...如何?”鱼幼薇有些惧怕的看着他,谨小慎微。
“如何?”那瘦弱的男人也上前,笑着摸着下巴,打着什么鬼主意。“我们大人向来宽宏大量,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不如,姑娘你陪我进去喝一杯,当作赔礼道歉?”那矮胖的男人,伸过手来,试图揽住鱼幼薇的肩。
鱼幼薇机敏地闪过身去,“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什么事能比陪我们大人喝酒重要?!”那瘦小的男人又一次面露凶相,拦住鱼幼薇!
“要找陪酒的,上青楼喝去!我鱼幼薇恕不奉陪!”鱼幼薇看他们两个是真的要找些事端,便心生恼火。
“大胆!我们大人找你喝酒,那是看得上你!”
那瘦小的男人一把抓住鱼幼薇的手腕,往边上的小酒馆里拖!鱼幼薇挣扎,手腕被勒得生疼,
“放开我!”鱼幼薇试图挣脱,却没有办法。
“我不管你是什么大人,我不去!”
“什么大人?”
那瘦小的男人停下脚步,
“堂堂江苏刺史裴澄裴大人你都不认识?!试问这长安平康里,有哪家的姑娘不是哭着求着要我们家大人前往的?呵?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妮子,竟敢如此大胆冒犯!”
“呵呵!好一个苏州刺史!竟千里迢迢从苏州来到长安,为难一个素不相识的民女?”鱼幼薇见逃脱不掉,索性抵死相抗。
“放肆!”
那黑瘦的男人瞪大了双眼,对鱼幼薇怒目而视。
“诶!放开她!”
那矮胖的男子看得鱼幼薇这样的反应,反而觉得饶有趣味。
“休得对鱼姑娘无礼。”
鱼幼薇挣开自己被箍的发红的手,恨恨地看着这两个人。
“姑娘,看你年纪轻轻,却有着一股与常人不一样的胆识和魄力,可否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鱼幼薇轻瞟了他一眼,甩头就走。“无可奉告!”
那黑瘦的男人准备去追,却被那矮胖的裴澄拦住。
“呵,算了!这姑娘,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看着鱼幼薇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